如果不抢那皇位,她的丈夫或许就不会这么早死。
夏雨荷知道自己的丈夫其实是一个资质平平的人,当一个闲散王爷其实日子过得很舒服的。
当时的皇帝也老了,对弟弟和弟媳都很关照,国中、皇族中的大小事务都早已放手交给武王去处置。
如果不是自己利欲熏心,不是自己被人挑拨,被人唆使,她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
她的丈夫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当个闲散王爷,每日能喝酒听曲,赏花插玉,已经很满足了。
是她,欲壑难填,想更进一步,想当皇后,才促使自己的丈夫走上了那条追求皇位的道路。
报应,都是报应啊!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如果武王还活着,大汉何以至此?
如果武王当上了皇帝,皇族又如何会被北莽践踏?
她堂堂大汉国的太皇太后,又如何会被眼前的贱种如此凌辱?
夏雨荷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滴落。
慈宁宫的地面冰冷,因为火龙早已停止使用。
可是夏雨荷的心中更加冰冷,如同死人一般。
或许,死,才能解脱吧。
或许,死,才是唯一赎罪的途径吧。
她不再想自己的丈夫,不再想自己的儿子,那只是两个死人而已,毕竟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去另外的世界去找他们。
她想起了自己的孙子,刘寰。
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平日里最孝顺她的孩子,这个最懂事最乖巧的孩子,他过得怎么样了?
海上风高浪急,波涛汹涌,凶险无比,他可能安稳,可能顺利抵达崖州?
他身边的人是否都可靠,吴精喜会不会派兵去接应?
这一切,夏雨荷心中都没有底。
吴精喜曾经说过,如果北莽攻破天河,那就请皇上移步到云滇,京城就放在大理。
他吴精喜会以云南五十万兵马,浴血奋战,保护皇上,保护朝廷,守护大汉江山。
唉,可惜,她看不到那一幕了。
夏雨荷的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个身影,一个苍老的身影。
头发胡须都雪白,背也微驼了,整个人看起来干瘦得脱形了一般。
张时修!
司天监监正。
这老家伙,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一直不死呢?
夏雨荷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张时修的时候,他好像就是头发胡须雪白的,四五十年过去了,他依旧是这般模样。
只是那时,张时修的气色红润,眼眸中散发着精明的光芒,连那背也是挺直的。
童颜鹤发,宛如神仙。
老不死的王八,当年张时修见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才十三岁,可是这老东西,竟然说自己面相不好,有祸国殃民之相。
我呸!
张时修你个老不修的东西。
当年我的容貌在京城是出类拔萃的,是沉鱼落雁、祸国殃民的那种的美。
否则我的女儿能这么漂亮?
夏雨荷想起张时修最后和自己的那次见面,是自己的女儿刘秀珠执意要去赤壁的那一晚。
张时修又孤身一人走进了慈宁宫。
这一次,张时修没有叫宗哲陪同,也没有闯宫,而是上了帖子拜见。
自从夏雨荷掌管后宫以来,张时修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了帖子拜见,夏雨荷便见了他一面。
那一晚,两人在听雨亭坐了很久,说了很久。
张时修真的要走了!
他是来告别的。
他说他在朝廷待了太久了,要出去走走了。
他说他看着夏雨荷长大的,虽然他一直不喜欢她,可是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夏雨荷看着张时修,就像看到自己的爷爷一般。
当年夏家的老祖和张时修的确有过交情,可是夏家老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而张时修依旧活着。
当张时修说自己走的时候,不会带走司天监的一切东西,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张天正,留给了大汉,留给了皇族。
他只带走五十两银子,这是他的俸禄,作为以后游历天下时买酒喝的钱财。
夏雨荷感觉鼻子有些酸。
这么多年来,夏雨荷觉得自己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永远不会生出同情之心,永远不会动感情的。
可是这一次,或许是北莽与大汉和亲,或许是自己真的老了,竟然会有心酸的时候。
这老东西,虽然一直和自己不对付。
可是他真的一心一意在为大汉,为朝廷做事。
自己曾经想多次将他换了,可是当他自己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为什么心中会不舍呢?
就好比一个自己嫌弃的家人一样,一旦真的要离开自己,又会难受。
一切都过去,往事随风,一切都随风。
走吧,都走吧,该来的会来,该走的总会走。
张时修问自己传国玉玺在哪里,自己怎么知道呢?
刘能、刘琪、刘寰用的传国玉玺是后面赶制出来的,虽然模仿得一模一样,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只有一个。
那传国玉玺一直在武王身边,至于武王交给了谁,或许只有天知道吧。
张时修还是不死心啊,他又在追问那个孩子的去向。
夏雨荷真的愤怒了,那个恶魔一般的婴儿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在乎?
死了,是真的死了,一点呼吸,一点脉搏也没有!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哪怕是以后,只要有机会,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杀死那个婴儿,杀死那个恶魔,将他扔进臭水沟里。
都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包括自己,包括眼前的这个贱种。
想起这些,夏雨荷无比的愤怒,睁开了眼睛,自顾自的站起身来。
坐在主位上的刘秀珠美眸中有杀气流露,“我叫你起身了吗?”
苏婆婆连忙去拉夏雨荷,“太皇太后……”
夏雨荷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了一下头发,擦去眼角的泪水,微微昂起下巴。
这一刻,她又恢复了傲气,这是大汉曾经的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傲气,是国母的威压!
夏雨荷伸手拉起苏婆婆,“苏嘛,不要跪了!”
“所有的幻想都已经破灭,强者是看不到弱者的可怜,他们只会享受,只会欣赏弱者的哭泣,然后加倍的用力践踏,羞辱。”
“我大汉子民,顶天立地,跪拜祖先与神灵,却不跪蛮夷之族!”
刘秀珠勃然大怒,长剑铿锵一声出鞘,幽冷的剑芒指向夏雨荷的脖颈,“你,找死!”
夏雨荷丝毫无惧,冷眼直视刘秀珠,“我已经想通了,你们终究不会给我留一条活路的。”
“既然这样,你也休想凌辱我,你休想高高在上,践踏我的尊严。”
“我是大汉的太皇太后,哪怕死,也不会再向你这个贱种求饶!”
刘秀珠的手抖动了一下,剑锋划破夏雨荷的脖颈,有一线血珠从惜缘好的脖子上渗透出来。
夏雨荷一动不动,眼中的冰冷看得刘秀珠更加愤怒。
刘秀珠咆哮道,“我不是贱种,你才是个贱人!”
“我是北莽的王妃,我以后是北莽的皇后,而你,只是一个亡国灭种的奴隶,是一个下等的贱人!”
夏雨荷嘴角抽了抽,露出嘲讽的表情,“那句话还给你,贱人,就是矫情!”
“你一个无父无母,背离祖宗背叛大汉的贱种,还敢谈亡国灭种,不知所谓!”
刘秀珠的眼眸中射出愤怒的火花,夏雨荷那一句句“贱种”冲击着她的心。
哪怕是贵为北莽幽王王妃,哪怕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这一句贱种却将她所有的梦想都击碎。
将她努力打造的外壳破碎,将她华丽的衣裳剥夺,剥光,只留下赤条条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