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和阴元儿迟迟没有出现,日子一天天过去,荒北城中暗流涌动,渐渐形成了多派势力鼎足抗衡的局面。
梅真人、兰真人、十照真人、灵渠真人、居延真人号称“北海五真人”,两位显圣,三位阳神,实力最强,背后有魏十七的身影若隐若现,占了天时,连极昼城主胡不归都不无忌惮。好在人族与妖奴泾渭分明,五真人势单力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胡不归的原话,他并无贬低之意,公允地讲,五真人若存了私心,欲有所举措,难,但他们若暗中作梗,坏别人的事,倒是轻易就能得逞。
最早追随魏十七的妖奴聚集在一起,成为又一股势力,挑头的有魔婴、陆崖、廖雪峰、裴邛、姬樱、角夫、裴筏等,抱成一团,人多势众,占了地利。荒北城三大豪族是他们的立足之本,绝壁、松壑、广寒宫、地穴四处小界在握,触角遍布荒北城内外,连北海湾和神兵堂都有所染指,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胡帅亲至,也不便明着插手其间。
第三股势力便是以副城主沙威为首的“外来客”,神兵堂的文萱,北海湾的支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常驻市集商队,要高手有高手,要人手有人手,只须胡帅振臂一呼,天下妖奴应者云集,大义所在,占了人和。
除此之外,鲤鲸族阎川掌控下的蚩尤、海婴、潜蛟、天蝠四海妖王自成一股势力,游离在外,陆归陆海归海,他们轻易不会插手荒北城的纷争,但雪峰之上有两个人,阎川奉若神明,只要她们一个声音,海妖将倾巢而出,不惜血战到底。
市集,北海湾,神兵堂,这三处布局涉及众人的利益,一切都按照魏十七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各方都表现得极为克制,明争暗斗或许有,但背地里下绊子,坏了大事,却是谁都不敢触犯。
这一日,冰原小界中的梅真人忽然睁开双眼,从沉睡中醒来。
分身所见所思所想汇成一条涓涓细流,淌入心田,从环峰岛到大瀛洲,从斜月三星洞到荒北城,往事历历在目,种种惊心动魄,匪夷所思,到头来都化作一声叹息。
梅真人醒来之时,兰真人正在荒北城中,与十照、灵渠、居延三位真人揣测魏十七的去向,一时间心有所感,脸色微变,来不及向三位师弟知会一二,身影骤然消失,风一般赶回了冰原小界中。
站在静室之外,她患得患失,几度抬起手,又缓缓放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师妹何不进来,站在门外作甚?”
兰真人心中大喜,匆匆推门入内,举目凝望师姐良久,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梅真人微笑道:“心有所执,难得清净,师妹,你着相了。”
着相不着相,兰真人毫不介意,欢喜之色溢于言表,她笑道:“师姐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梅真人漫不经心道:“侥幸,尚在显圣境,损失了一具分身,并无大碍。”
兰真人见她神采奕奕,眉宇之间透出一点活泼泼的灵性,试探道:“师姐可是……可是另有机缘……”
梅真人颔首道:“我已将一具沉睡的分身炼化,待真元巩固后,再徐徐炼化第二具,少则七年,多则十载,当可冲击大象境。”
兰真人心中大喜,随即想起“孤阴不生,独阳不长,素女通玄功的症结”,脸色又黯淡下去,强笑道:“冲击大象,所耗良多,却要及早准备。”
梅真人也不说破她,岔开话题道:“魏道友现在何处?”
“离城已久,杳无音讯,连阴元儿都不知所踪,荒北城现下群龙无首,胡不归似有些蠢蠢欲动。”
“吉人自有天相,胡帅老谋深算,断不会鲁莽行事。”
“我才不管他吉人不吉人,天相不天相,胡不归要这座破城,让给他就是了。”
梅真人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这座城池由魏道友,你,我共同执掌,是根本所在,岂能说让就让!”
兰真人心中一怔,问道:“师姐莫非当真了?”
梅真人正色道:“魏道友何曾打过诳语?以他的强势,又何必打诳语?”
兰真人莫不吱声,低头寻思了一回,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情绪蒙蔽了双眼,不曾看见,也不愿正视。真相是何等残酷,残酷到一个小小的“下界逃奴”骑在她头顶,残酷到一个臭男人能把师姐从她身边夺走,正是害怕面对真相,她才有意无意地欺骗自己,逃避日益迫近的抉择。
“魏道友离城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交代是没有……”兰真人忽然想起一事,“不过他走之后,有商队带来消息,千都荒漠又有异动,天地灵气紊乱不堪,死地绵延千里,生灵绝迹。数月前,有猎奴从冻天山脉回到荒北城,说山中有恶魔出没,大肆捕猎血食,搅得妖物四散逃避,下城区的猎奴闻风而动,凑了人手前去打探消息,大多一去不回。冻天山脉是荒北城的南屏障,此事惊动了上城区,雪狼、神风驼和金刚猿三族都在调集人手,不日就会南下打探消息。”
梅真人沉吟片刻,道:“两件事恐怕是一件事。师妹,你遣一具分身,去冻天山脉走一趟,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好,些许小事,师姐静候佳音。”
梅真人想了想,又道:“十脉,灵渠,居延三位师弟,谁有空同行?”
“十脉和灵渠走不开,就居延师弟吧。”
“也好,速去速回,如有不妥之处,暂避其锋芒,切勿勉强。”
兰真人笑道:“师姐变得谨小慎微了!”
梅真人感慨道:“之前在黄庭山,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海外才知道什么是强敌……师妹,大象境是一道坎,迈得过,才有自保之力,否则的话,只能是不堪重负的藤萝,除了依附大树,别无他法。”
她话里有话,似乎在排解,又似乎在说服,兰真人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听在耳中,终究是隔了一层。她忍不住道:“依附谁?依附魏十七么?”
梅真人恢复了平静,认认真真想了一回,反问道:“如果必须这么做,还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么?”
扪心自问,如果不考虑过往的心结,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魏十七都是最适合的人。兰真人目不转睛盯着师姐,咬牙道:“师姐三思啊!”
梅真人温柔地一笑,曼声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