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剑芒,刀有刀气,武学登峰造极所能攀上的至境,莫过于此,冯笛出身华山派,眼光见识自然高人一等,刀气甫出,便大吃一惊,情急之下,将仙符之力尽皆逼出,身形暴退三尺,腰肢扭曲如蛇,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刀气侵袭。
郭传鳞终于扳回劣势,急速回旋,不顾鲜血四溅,反曲刀发出一声摄人心魂的尖啸,狠狠斩向对方颈侧。悲风回旋剑刚猛激烈,一旦抢得先手,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便是一座山也劈得开,杀意如惊涛骇浪扑来。冯笛深知决不能退,退一步,便一溃千里,她双足一沉,石板四分五裂,脚踝没入土中,半身后仰,猛地向前弹出,左手后发先至,狠狠拍在剑柄上,丹田内气翻滚,如同一口煮开的锅。
弃尽一切变化,挺剑直刺,剑长刀短,郭传鳞如不变招,便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辣手观音,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郭传鳞身法骤转,变“直中取”为“曲中求”,避开剑锋所指,刀势不变。冯笛心中猛一沉,沉肘提剑,勉强架住反曲刀,刀剑横纵相交,犹如弓在弦上滑动,发出刺耳的声响。郭传鳞鼓荡“双撞劲”,刀刃极速颤动,大力压下,冯笛仓促招架,反应慢了半拍,力量大为不及,眼看剑锋弯成一道弧线,情急之下,她探出大拇指,稳稳按在剑脊上,借了三分力。
“双撞劲”寻隙而入,阴阳刚柔瞬息数变,冯笛拇指蓦地一滑,被剑锋生生削去,还没来得及呼疼,一声轻响,长剑断为两截,反曲刀抢入空门,将她左臂齐肘斩落。
半条胳膊滚落在地,血如泉涌,冯笛惨叫一声,颓然跪倒在地,脚踝齐齐折断,脸色煞白,浑身的力气随鲜血流失殆尽。郭传鳞毫不犹豫,顺势一掌切在她后颈,把她打昏过去,撤下衣襟,紧紧缠住残肢,阻断血流。冯笛伤势极重,若不及时医治,断熬不过几个时辰,他有很多话要问,不容她即刻就死!
闵胖子挑了个闹中取静的大宅子,静虽静,终究离闹市不远,光天化日之下,如何带走一个大活人,这是个伤脑筋的难题。郭传鳞担心冯笛醒来寻死觅活,灵机一动,从花架上扯了七八条藤蔓,将她手脚牢牢绑住,卸脱下巴,防止她嚼舌自杀。他不会点穴,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手段虽然粗暴,但确实有效。
打斗声,惨叫声,早已惊动了四邻,总有好事之徒赶来看热闹,墙外隐隐响起零碎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郭传鳞把冯笛夹在臂下,轻轻巧巧翻墙而出,探出头去张望了一眼,只见三三两两的闲汉正向巷子涌来。巷子曲折幽深,他退回视线不可及的死角,心中有些无奈,这节骨眼上露了形迹,定会引来怀疑,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残废到处乱跑,像没头苍蝇一样找跌打医生。
片刻后,惊呼声此起彼伏,人群像潮水一样退出凶宅,推搡踩踏,哭的哭,叫的叫,乱成一锅粥,有人嚷嚷道:“快,快去禀报知府大人!有个胖子死在里面了!”
郭传鳞心中一动,反倒不急于觅路离开,耐着性子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贺知府,最先赶到凶案现场的是魏通判,身后跟着几名捕头,一干提刀持链的差役。魏通判听几个胆大的闲汉七嘴八舌说了几句,朝案发凶宅张望片刻,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轻微咳嗽。
魏通判下意识抬起头来,只见深巷另一头,知府大人的拳棒教头露出半张脸,鬼鬼祟祟朝自己颔首示意,心中不觉打了个咯噔,暗道:“见鬼,他怎么在这里?不会是他杀了里面的胖子吧!”他脸上不动声色,命差役守住凶案现场,不得擅离职守,彼辈都是精明人,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干闲汉拦在外面,板起面孔盘问,不准胡乱张望。
魏通判揉了揉鼻子,举步走上前,正打算招呼一声,猛地见他衣衫破裂,浑身是血,直如凶神恶煞一般,一句“郭教头,这么巧,又见面了!”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吐不出口。
郭传鳞低低笑道:“魏通判,这么巧,又见面了!”
魏通判脸色僵硬,差点憋岔了气,郭传鳞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魏通判听到“华山派”三字,小心肝不禁颤了颤,华山派乃仙城下宗,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更为关键的是,大梁国的储君梁治平似与华山派有些牵扯不清。他伸长头颈望了望不省人事的冯笛,觉得运气实在是差,心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邓将军才关照下来,他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事到临头,也无法推脱,魏通判无可奈何,只得让郭传鳞稍安勿躁,回头招呼差役把看热闹的闲汉都驱散,逗留不去的一律按疑凶论处,押到衙门候审。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通判大人一发话,众人当即一哄而散,押到衙门候审,按疑凶论处,不死也得脱层皮,看热闹也就罢了,谁愿意趟这浑水。
几个捕头看出了苗头,彼此交换眼色,推了曹伦前去回话。曹捕头慢吞吞凑到魏通判身边,说了几句凶案的事,低声问他怎么办。
魏通判略一沉吟,命他唤仵作来验尸,查封凶宅,多派些人手严加看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顿了顿,他又让曹捕头找辆轻便的马车来,车夫要知根知底,送二个病人到知府大人的官邸,动作要快,不能耽搁。
曹捕头一个劲地点头,他亲自找来赶车的老孙头,明示暗示,再三叮嘱他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问,银子不会短了他的,多嘴没有好下场。老孙头心中一个劲打鼓,知道这趟差不同寻常,陪上十二分的小心,装聋作哑,连通判大人都不招呼。
魏通判亲自把郭传鳞和冯笛送上车,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郭传鳞点点头,道:“有劳通判大人了,感激不尽!”
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