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缠斗许久,血气魔神拿巫砧主当磨刀石,道行突飞猛进,一门门神通先后释出,得心应手,挥洒自如,不过在巫砧主看来,除了白帝传下的“血气锁链”颇有可观外,其余都不过尔尔。缺少千万载磨砺与传承,灵光一闪,纵然惊才绝艳,也入不了巫砧主之眼,他从容不迫,且战且退,将血气魔神一步步引向白帝城。
接天岭如一条折断的大蛇,软哒哒趴在大地上,白帝城与连云寨沦为一片废墟,连残砖碎瓦都没留下多少,血气魔神蓦地里见到这般惨状,没由来一怔,莫名的战栗从尾尻沿着脊柱一路爬上后脑,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巫砧主不容他犹豫,飘然上前,拂袖遥遥挥去,暗暗射出三根“刺骨针”,破开坚实的躯壳,直入脏腑。“刺骨针”虽细虽小,却有如活物,在其体内四处游走,所过之处搅得血气紊乱,痛彻骨髓,那魔神闷哼一声,不提防吃了大亏,忙不迭催动岩浆,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刺骨针”暂且禁锢于一角,留待日后化解。
眼看巫砧主猱身上前,掌中血光闪动,似欲痛下杀手,血气魔神得了教训,不敢怠慢,怒吼一声合身撞上前,蓦地张开血气神域,笼罩方圆百丈之地,又释出一门神通,身形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忽然一分为六,从四下里围了上去。
巫砧主老眼一扫,便知这六具身影虚实变换,只在动念间,与其腾挪闪避,不如硬接他一撞,还少费些元气,不过血气魔神这一撞业已闯入白帝城百里地界,接下来就看帝君的手段了。心念甫动,地脉深处忽然响起一串闷雷,法则之力宣泄而出,汇聚于离空井下,巫砧主老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身影一晃凭空消失,化作一道血光横掠长空,百忙之中不忘带走巫刀尺,探出一只大手抓住他后颈,如拔萝卜一般干净利索,将其裹挟而去。
眼前骤然一空,竟失了对手,血气魔神撞了个空,一气冲出百丈,才堪堪收住去势,挺直身躯四下环顾,不见巫砧主的人影,正纳闷间,又一阵心悸袭来,手脚竟不听使唤。那魔神暗叫一声“不好”,毫不犹豫摇动双肩,周身伤疤尽数开裂,炽热的岩浆滚滚涌出,将其从头到脚彻底吞没,如一团粘稠的大火球。
地动山摇,地脉深处雷声滚滚,一道金光倒卷而起,如鞭子般抽了魔神一记,稍纵即逝,岩浆豁然中分,现出血气魔神的身躯,僵立于原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那是堪与劫余大德相抗衡的法则之力,虽然只泄出少许,亦非他所能承受,魔神体内血气烟消云散,神魂急剧委顿,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片片破碎,不存于世。
白帝出手的一刻,巫砧主全神贯注感应法则之力的源头,神念溯源而上,钻入地脉深处,隐隐看到一团耀眼的金光吞吐不定,不得靠近。神念逡巡良久,冒险一步步靠上前,运足目力望去,但见金光之中一头赤金蛮牛沉睡不醒,被“混沌锁链”五花大绑,不得解脱。分辨出蛮牛轮廓的一瞬,神念随之灰飞烟灭,巫砧主“嘿”了一声,眼目流泪,一时竟不得视物,这一刻,他终于确认白帝确实炼化“混沌锁链”,执拿下赤金蛮牛,掌中握有两门法则之力。
血气魔神黯然湮灭,去了一宗心腹大患,巫刀尺浑身一阵轻松,念头通达,仿佛挪去了一块压顶大石。巫砧主按落血光将其放下,微一沉吟,不急于处置他,命其收拢幸存的残部,再将埋于土石下的可用之物尽量掘起,以备不时之需。巫刀尺心知这是寨主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当下大声应诺,振作起精神告辞而去。
巫砧主再度去往离空井觐见帝君,这一次他放低姿态,礼数周到,白帝也没有为难他,待他一如往常,巫砧主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态摆得极正。他说起北征一事铩羽而归,眼下巫刀尺正收拾残局,天外来敌终是心腹大患,不死不休,迟早要再度兴兵清剿,眼下百废待兴,一时还顾不上,待到收拢兵将后,先寻个地处落脚,再行定夺。
白帝沉吟片刻,反问道:“巫师弟有何建言?”
接天岭断,白帝城毁,帝君与帝妃须得重新寻个行宫,巫砧主思忖已久,早就打好了腹稿,见帝君问起,不假思索道:“鹰愁山距此不远,不过数月路程,闻鱼龙驻守冷泉谷,这些年打理得井井有条,诸物齐备,可先去那里落脚。”
白帝无可无不可,听凭巫砧主安排,不再过问。
十余日后,从北地撤回的惑界主宰陆续归来,见帝君无恙,顿时有了主心骨,不再惶恐不安。令人意外的是,石鲸主、巫玉露竟与巫轻肥凑在了一起,三人结伴南下,朝夕相处,彼此有了几分交情,隐隐以巫轻肥为首,结成小小的同盟,倒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巫刀尺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担忧,他深知巫轻肥神通手腕俱是上上选,担心他与自己争权,素来存了打压之心,摁住不让他出头,而巫轻肥又性情疏懒,这才屈居人下。如今北征惨败,天生桥失守,也怪罪不到巫轻肥头上,局势如此惨淡,也由不得他做主,巫刀尺只能视若不见,将其闲置在旁。
帝君欲去往鹰愁山冷泉谷的消息很快传来开去,巫砧主也不讳言,只带收拢起兵马,便即启程。当石鲸主听到这一消息,主动找到巫轻肥,提议他们先行一步,去往鹰愁山,为帝君打个前站。巫玉露没什么主见,巫轻肥却察觉到对方刻意隐藏的野心,像烈焰灼烧着胸膛。
石鲸主已经失去了北地,无家可归,石前洲、郭千家、江翠微、卢荻花、沈听猿在混战中先后陨落,反倒是石夔府与楼京华被穿了琵琶骨,挑断手筋脚筋,禁锢一身修为,无人留意,在乱军中侥幸活了下来,命运如树梢的花瓣,有的飘落在美人肩头,有的飘落在溷藩中,所谓坠溷飘茵,谁都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