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四节 春梦无痕

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鱼玄机如何能想到，浑天老祖一道神通，将夺自“虚元天”的星辰尽数送回，无尽星力涌入“陷空黑日”，光阴流速愈来愈满，几近于停滞，恍惚间一瞬堪抵百年。

在鱼玄机看来，忽忽只过去数十日光景，“陷空黑日”内，魏天帝已祭炼了七百多万载。七百多万载悠悠岁月，不辨上下四方，不辨往古来今，唯见虚空滚滚向内塌陷，乱流跌宕，永无止尽。当鱼玄机以气意传话，“妙元天”天主无妄子亲口认输，“妙玄论道”终于分出胜负，尘埃落地，而此时此刻，魏天帝手背之上那一枚“元年陨星”业已消磨殆尽，祭炼“陷空黑日”亦水到渠成，真正将“陷空境”执拿于手。

鱼玄机长叹一声，涩然道：“道争又起变数，纷争犹胜于从前，无妄子，汝持剑前来，意欲重演当初的故事吗？”

无妄子目光闪动，久久没有开口，趁他的心意，当消杀变数，将对面二人双双逐入永寂，然而革真人攻打“玄元天”，被浑天老祖拖在“清灵云海”，两相对峙，暂时不得抽身，单凭他一人，可能如愿？瞿鱼龙纵然从永寂归来，拘囿于鱼玄机体内，不足为虑，魏天帝新掌“虚元天”，敌我未明，要不要趁他弱小之时，先一步扫除隐患？

“玄元天”吞并去的星辰尽皆回归，虽然看上去稀稀拉拉，星力却不可小觑，更何况“陷空境”内还有“陷空黑日”，深藏不露，孕育无穷杀机，当初合三位天主之力，激战千载，才将瞿鱼龙拿下，如今以一己之力主动启衅，是否太过仓促？

只一犹豫，无妄子便知错失了时机，“陷空黑日”察觉到敌意，一道晦涩的气机笼罩“虚元天”，万千星辰骤然静止，如无数冷酷的眼，不约而同盯住无妄子。无妄子放弃了最后的机会，心中暗叹一声，向魏天帝道：“混沌之下，道不可违，道友赢下‘妙玄论道’，合当为‘陷空境’之主，与吾辈并立于诸天万界之上。天道无常，兴衰有数，贫道暂且告退，日后有缘再会。”说罢，他收起“幽冥剑”，返身跨入“幽冥漩涡”，黑气一卷，消失于虚空深处。

鱼玄机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生出羞恼，无妄子并非看在魏天帝的面上放她一马，而是干脆无视于她，眼下她没了藏身处，也没了容身处，形单影只，随时可能覆灭，又当如何是好？正踌躇间，却听魏天帝道：“有兴必有亡，有盛必有衰，混沌之下万物皆然，鱼道友，事到如今，不可再首鼠两端，你欲仍为鱼玄机，亦或为瞿鱼龙？”

鱼玄机心头猛一跳，喃喃道：“为鱼玄机如何？为瞿鱼龙又如何？”

魏天帝道：“仍为鱼玄机，过往种种如春梦无痕，道友收拾起心性，进驻‘虚元天’，助吾一臂之力。欲为瞿鱼龙，‘虚元天’虽大，却容不下道友，须得另觅去处。”

鱼玄机苦笑道：“天帝这般逼迫妾身，就不能稍稍宽限些时日？”

魏天帝意味深长道：“道争之下，吾辈无从置身事外，早早站稳脚跟，消杀变数，于人于己都是好事，更何况，鱼道友还有挑拣的余地吗？”

鱼玄机长叹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陷空境”，心中感慨万千，主客易位，从此居于人下，昔日的瞿鱼龙已死，一番算计全然落空，到头来落得个寄人篱下，听人驱使，她如何心甘。然而时势逼人，不得不低头，她神情数变，最终只得委委屈屈道：“鱼玄机见过天主，还望天主收留，庇护一二。”

碧蟾子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一时间心中大震，觉得匪夷所思，直到魏天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才匆忙稽首为礼。魏天帝问明来由，客客气气道：“碧蟾子道友，老祖那边，烦请带个话，吾幸不辱命，得以执拿‘陷空境’，再造‘虚元天’，不日将携鱼道友前往‘清灵云海’拜会老祖，与诸位同道重叙旧谊。”

碧蟾子忙不迭答应下来，暗自咋舌，还没来得及细想，鱼玄机却心中一凛，讪讪笑道：“妾身……妾身惊魂未定，还望天主垂怜，暂留‘虚元天’……”

魏天帝道：“此去‘清灵云海’拜会老祖，一则为道友解开当年的芥蒂，二则推敲那一门侵夺生机，补全本源的功法，道友不可或缺。”

碧蟾子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听魏天帝又道：“碧蟾子道友，那一篇功法你既然知晓，暂且莫要修持，待吾先与老祖仔细推敲过，莫要自误。”

碧蟾子瞥了鱼玄机一眼，见她低垂眼帘，置若罔闻。他沉默良久，艰难道：“魏天主有命，贫道自当奉从，只是……只是……”

魏天帝道：“碧蟾子道友无须疑虑，大体无妨，只是一些旁枝末节，尚欠斟酌，大陵五亦得鱼道友垂青，传下这门功法，吾亦不禁他修持。”

碧蟾子稍稍放下心来，魏天帝身边有两位同道，一名元邛道人，一名大陵五，俱是镇道之宝出身，甚得看重，既然他这么说，暂且搁一搁为好，只是山渐道人那边……他忍不住拐弯抹角问道：“魏天主，山渐道友与贫道一同参详推衍，是否有碍？”

魏天帝淡淡道：“有碍无碍，自有无妄子道友处置，你不说破，他尚可多瞒些时日。”

碧蟾子一颗心直往下沉，“妙元天”天主无妄子的心性手段，他如何不清楚，没想到此番摆脱羁绊回转现世，竟如此突然，如此之快，山渐道人被他携归“幽冥鬼蜮”，能否瞒得过去，委实令人担忧。

无妄子可不像浑天老祖那么好说话！

他不觉摇了摇头，见魏天帝无有其他关照，恭恭敬敬告退而去。鱼玄机待他去远，这才抬起头来，有几分不服气，分辨道：“天主可知，这一门功法早已推衍到极致，如何还有推敲的余地？”

魏天帝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经此一战，‘玄元天’元气大伤，浑天老祖道行深厚，若有意造就碧蟾子，未必没有变通之法。”

鱼玄机顿时醒悟过来，“清灵云海”不同于“陷空境”，“混沌锁链”干系重大，不可或缺，浑天老祖渡过这一劫，必会全力扶持碧蟾子，助他成就上尊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