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步步紧逼

开元宗外门弟子李剑门出身豪门，富可敌国，他嘴巴甜，会做人，每年供奉师门二十车财物，上上下下打点到位，虽然碍于资质不得真传，平日里结交的多是内门嫡系，混得着实不错。开元宗、腾上门、岐山谷三派联手追捕栖凡观叛徒，恰好在家族的生意底盘,他地头熟，也领了个差事，找同辈兄弟打听一二。

栖凡观的叛徒杳无音讯，倒是一位堂兄弟偶然说起，城中青楼“清秋居”最近出了点岔子，因为一个红倌人得罪了大人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损失惨重，闹得沸沸扬扬。李剑门跟这位堂兄不熟，祖上就隔了好几房,平日里没什么交情，他是个纨绔子弟，整日里斗鸡走狗，游手好闲，对城里的吃喝玩乐门儿清，青楼的倌人更是了如指掌，评头论足，优劣短长说得头头是道。

据他这位堂兄所说，“清秋居”有位当红的倌人，花名叫“姜幼仪”，生得花容月貌,艳压群芳，把知府大人的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一心要为她赎身，纳入房中当侍妾。姜幼仪年纪虽幼，主意却极正，非但不为所动，反把知府大人的公子玩弄于鼓掌间，像拽线的鹞子，一忽儿收一忽儿放，手腕老练，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行货，前后敲了他千两黄金，硬是没让他得手。

知府大人的公子甘之如饴，甚至动了休妻重娶的念头，结果被重责十杖，禁足不得

出府。姜幼仪此举得罪了知府大人，官威如山雨欲来，“清秋居”也不敢再留她，匆匆清算赎身，将她推出去自寻门路。人情翻覆，世事冷暖，亏得有位旧相好伸出援助之手，帮她雇了几辆马车，载起婢女财物狼狈出走，远离是非之地。

无数目光追逐姜幼仪离城而去，暗叹红颜命薄，红颜祸水，然而谁都没有料到，姜幼仪一行出城三十里，在荒郊野地遇到一群匪徒拦劫，更让人没料到的事，这群匪徒竟是银样镴枪头，还没冲到跟前就被一阵狂风吹迷了眼，飞沙走石，跌了个颠三倒四头破血流，待到醒来时马车已不见了踪影。

纸是包不住火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大伙儿暗地里猜测，知府大人的公子要死要活，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暗中找人假扮劫匪，打算毁尸灭迹，拿下姜幼仪偷偷送入府中，了却公子的夙愿。至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有说是“半途烧热灶”，有说是“虎毒不食子”，有说是“慈母多败儿”，种种隐语众说纷纭，传到知府大人耳中，大发雷霆，事后寻个由头抄了“清秋居”，城中青楼纷纷自危，风向为之一变。

这些都是后话，李剑门感兴趣的事，那阵狂风来得如此凑巧，会不会是有人暗中拨弄手段。他问起姜幼仪身边可有异人，堂兄从未往这方面想，瞪大了眼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剑门心中盘算了一番，

命他找来“清秋居”的旧人，老鸨，龟公，倌人，婢女，一一盘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数月前有位逃难的女子来到“清秋居”，面黄肌瘦，憔悴落拓，求老鸨收留她做些杂活，混口饭吃，老鸨动了恻隐之心，命她在后厨帮忙，结果没过多久就被姜幼仪看中，唤她去房内侍奉。

李剑门问明那女子的模样，与昙羽子大相径庭，他犹豫不决，拖了一阵子才上报师门。一开始也没人留意，直到消息传到出云道长耳中，他觉得十分可疑，便遣几个精细的亲传弟子前去打探消息，得知姜幼仪千里迢迢一路北上，最后在建南城落脚，寄身于临湖轩，重操旧业，一举成名，被誉为“建南第一花魁”。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对方用心竟如此之深？为免打草惊蛇，出云道长请出开元宗硕果仅存的穆长老出山，穆长老潜入建南城，远远望了一眼，便认定追随姜幼仪北上的陌生女子乃是同道中人，气机与栖凡观的芽因大师同出一源。穆长老是芽因大师的旧仇人，明争暗斗多年，绝不会认错，至此出云道长确认了昙羽子的下落，调兵遣将，开元宗、腾上门、岐山谷三派精锐尽出，潜入建南城，夤夜直闯临水轩，将“月苑”围得水泄不通，意欲拿下漏网之鱼昙羽子。

申元邛立于花树之后，收敛气息，如泥塑木雕，冷冷望着数名“

名门正派”的道人手持法器杀将进来，摆出一副大义所归的架势，丝毫不顾忌影响，顿时心如明镜，佛道二门各有各的地盘，建南城十有八九是置于这些道士的羽翼下，行事才如此肆无忌惮。

妖气肆虐，“月苑”似有邪祟现身，出云道长心中一紧，仗着有穆长老在背后撑腰，一马当先闯入花厅，目光一扫，早望见姜幼仪姜花魁瘫倒在地，如痴如醉，体内妖气紊乱，一忽儿似人，一忽儿似狐，分明是一头得道成精的妖狐。栖凡观芽因大师的弟子昙羽子立于一旁，面沉似水，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云道长见她有恃无恐，心中打了个咯噔，提剑指向对方，冷冷道：“阁下可是栖凡观弟子昙羽子？”

昙羽子闻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众人，眉心之间黑气氤氲，如火焰飞腾，老乞丐的提醒之言犹在耳畔，大敌之旁更有大敌窥探，今日之事难以善了，须得毫不留情，痛下杀手。她斩杀妖魔毫不手软，却从未害过人修性命，出云道长步步紧逼，竟追杀到了建南城，只要沾上了人修的鲜血，就再也洗不净双手，难不成她终将走上一条众叛亲离的绝路？昙羽子的内心有些动摇，任凭识海中老乞丐如何劝说，都默不吱声，静立不动。

出云道长提气道：“汝背弃师门，勾结外邪血洗栖凡观，窃取‘道书’，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他声如洪钟，铿锵有力，定下昙羽子的罪名，不容她分辨，先占住大义名分，下一刻震动长剑，发出讯号，三位道人从他身后抢出，各施手段，祭起法器擒拿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