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宋太太自己都觉得突兀,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刘慕莲看了周吉一眼,代为解释了几句,宋太太点点头,捧着手机留言预约了一杯,拉起父母告辞而去。
三人走后,那客人把空茶杯搁在柜台上,不无好奇地问:“还有种仙云茶?”他退后半步看了看柜台,贴出的广告上只有一种天都茶。
刘慕莲看了对方一眼,高高壮壮一小伙子,操西北口音,满面风尘,似乎是长途跋涉才到泗水城。她微笑着说:“仙云茶是本店的新品,还没有对外推出,目前只在熟客中预约品尝。”
那小伙子点点头,掏出手机准备结账,听到“一百八一杯”,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嘀咕道:“这不是宰外地人嘛!”
刘慕莲敲了敲柜台,示意他看清小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那小伙子倒也没有多纠缠,拍了个照留证,乖乖付账,开口索取发票。刘慕莲啼笑皆非,做了这么多单生意,还是第一次有人要开发票,她回头望向掌柜的,周吉也不气也不恼,从柜台里拿出一叠定额发票,撕了两张递给对方。
那小伙子拿了发票扭头就走,刘慕莲倒有些担心,低声问:“他会不会拿了发票去投诉?”
周吉说:“投诉什么?咱们又不是针对他搞特殊,从来就是这个价,熟客都没打折过。”他把发票放回柜台里,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到桌旁换了张CD,
肖邦的《夜曲》在茶铺内响起,驱散了刘慕莲心头的阴影。
那小伙子找到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杜门街一家茶铺定价过高,留下证据和发票后,第二天上午接到回复电话,经物价局核实,天都茶的定价没有违反《价格法》规定,不属于不正当价格,如投诉人仍有异议,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那小伙子到泗水城出差,第一次来就吃了个闷亏,心中悻悻的很不乐意,回到胡杨渡后仍忿不过,给报纸写了篇文章,登在了《胡杨晚报》上,引起了市政府办公室的注意。为推进新一轮东西部协作,泗水城对口帮扶胡杨渡市,胡杨渡市、西泯新区正打算赴泗水城,与泗水工商联签署合作协议,结果闹出这么桩不大不小的事来,虽然不影响两地的合作,总归是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胡杨晚报》是地方性小报纸,这篇文章没有激起太大浪花,主编和责任编辑固然吃了挂落,也没有上纲上线,内部冷处理,倒是开了几次会,强调今后要加强审核,下不为例。
发生在胡杨渡市的小插曲并没有传到泗水城,周吉的茶铺不受影响,甚至不知道市场监督管理局已经妥善处理了投诉。没几天谢秘书就在一次饭局上听说了这件事,心想周吉倒是个聪明人,就泗水城的物价,一百八一杯的天都茶还在普通人能承受的范围内,说破了天也占得住理,五千
一杯的仙云茶就太过离谱了,不过他很谨慎,只在熟人群里小范围预约,有他盯着出不了事。
邓市长得知周吉的茶铺推出了新品仙云茶,不禁有些心动,但五千一杯的定价实在太高调,犹豫再三,他还是回绝了谢秘书的好意。隔三差五去杜门街喝杯天都茶,调理一下肠胃,是他能接受的极限,泗水城的官场已经在传,邓市长对杜门街情有独钟,有事没事常去逛一圈,虽然是无心的传闻,也值得警惕。
正月三十那天,下午四点半光景,曹雨来到茶铺喝茶。杜门街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人流如织,笑语喧哗,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容妆精致的女郎,热恋中的男女手挽手,杜门街流淌着青春的气息,这是一条不会老的步行街。
夹在成衣店和咖啡店之间,周吉的茶铺显得格外冷清,偶有人停留张望,旋即被出乎意料的价格所吓退。曹雨站在柜台外,朝刘慕莲勉强笑了下,觉得有点尴尬,想起年头里失魂落魄那一幕,真是丢人啊!
周吉拿了一个小茶包迎上前,刘慕莲退后半步,心里有些好奇,又有些兴奋,仙云茶终于要揭开神秘的面纱,她目不转睛盯着周吉,看他解开纸绳,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茶包里是炮制好的茶叶,黄绿相间,清香扑鼻,闪动着一层迷蒙毫光,只是少了点,只够沏半壶的量。
周吉从柜台下拿出一只小瓷
壶,用开水冲洗一遍,倒入茶叶,沏出第一开异香扑鼻的仙云茶,用茶盅分了两杯。曹雨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了捏手指,端起茶杯凑到嘴边,目光扫过刘慕莲,垂下了眼帘,睫毛微微颤抖,仿佛下定了决心,仰头一饮而尽。
……
黄龙子心高气傲,没有向师尊求救,失去的一切,他要靠自己的双手亲手夺回来,在此之前,他要曹雨好好活着。他孤身离开玄通派,深入莽莽昆仑,来到鬼门渊下,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一粒冰蚕卵,吞入腹中从头修炼冰心诀。
然而天不从人愿,黄龙子走火入魔,没能熬过冰心诀的反噬,死在了鬼门渊下。而曹雨反倒应运而起,取代黄龙子成为玄通派的大师姐,韩赤松赐下夺情剑,暗示她成为玄通派下一任掌门的有力争夺者……
仙云茶唤醒了前世的记忆,这一次曹雨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受到的冲击不像上一次那么强烈,她木讷地放下空茶杯,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发觉才过去短短几秒。她叹了口气,觉得精疲力尽,无以为继,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
周吉看出了她的疲态,回头望向刘慕莲,意味深长道:“一杯仙云,十年尘梦,要不要尝尝个中滋味?”
看了曹雨的反应,刘慕莲心知有些不妥,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打起退堂鼓,神情僵硬摇了摇头。周吉没有勉强她,喝完剩下的一杯仙云茶,又沏
了第二开。
曹雨双颊滚烫,犹如醉酒一般,付了茶费摇摇晃晃离开茶铺,刘慕莲忙上前扶住她,小心翼翼送了一程。送到丁字路口,曹雨温柔而坚定地推开她的手,谢绝了她的好意,独自离去。刘慕莲站在街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竟如此陌生,之前二十来年,仿佛活在一场不真实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