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拿起刚滚开的茶,一边含着壶嘴,一边支支吾吾,“如此也好,天门洞永久废闭,此后凡人只可自证得道飞升,仙人不得再踏足凡间,还人世一片乾坤朗朗,妖魔鬼怪也将少去很多。”
他左手五指不禁胡乱敲打左腿膝盖,神情时而黑时而白,“这么一算计,惊鸿还有千年时光,兴许还真能晋阶到大乘期。”
柳惊鸿此时能够感受得到陶渊不是嘲讽,而是又替柳惊鸿高兴,又替柳惊鸿担忧。
这场景十分熟悉,他十八年前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曾面对过这样的场景,同样只有陶鲽,陶渊,季沧澜,同样在这个亭子下。
可那时候,自己的跌落泥潭,敏感的自尊心作祟。
让他认为陶渊他们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在嘲讽他,看不起他。
让他认为陶渊他们不相信他在另一个世界早已登巅,尊为御风曜日显圣仙君,仙帝之境。
心境平和,灵台开放,让柳惊鸿察觉自己的其他意识和情绪。
此刻,他没有感觉自尊心受损,但心中还是涌出一股莫名危机感。
此刻的他太弱小,太弱小了。
若季沧澜推测成真,到时候就不只是天门山遭受十面埋伏,神堂湾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定然会有无数势力想要大开神堂湾虚狱,放出自己老祖,以获得更多力量。
届时,季沧澜他们应接不暇,哪里有时间顾得到他。他就像是象群脚下的一只蝼蚁,随时都可能被踩死,且不被世人在意。
可悲可叹。
自己堂堂御风曜日显圣仙君,如今沦落到只能躲在亲友的羽翼之下?
季沧澜伸出手轻轻覆在柳惊鸿满是疙瘩的手背上,明明温软的玉手,却涌出一股清凉,沁心上头。
“惊鸿,莫要自责过去,恐惧未来。过去已成定局,未来都是你意识的幻象,还未发生,并不真实。”
“想想你不久前,面对别人来说几乎不可能逆转的绝望局势,你是如何进入临在状态,全神贯注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扭转了局势,让这件事画上近乎圆满的句号。”
“这是一个十分宝贵经验,能让你拾回你曾经作为仙君之威。”
“只有当下,此时此刻,才是我们正掌控,并真实存在的。”
“……”
季沧澜柔和的声音,在柳惊鸿脑海中响起,在心间灵台回荡,将柳惊鸿从思维洪流之中,再次拉回现实。
陶渊和陶鲽父女,对眼前场景早习以为常,柳惊鸿的主意识沉眠的十六年里,季沧澜一直都这么将柳惊鸿的心灵引导向上。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如今季沧澜对已经醒过来的柳惊鸿也能发挥心灵引导作用,美人鱼一族果真玄妙。
柳惊鸿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仙如此凶恶吃人,丝毫不将生命放在心中,只怕那所谓仙界的斗争更加残酷激烈。
“不仅群仙抢掠,还有群魔乱舞,像张慈一家都如此悲剧,那其他普通人岂不是要陷入人间炼狱……”
说着说着,柳惊鸿便说不下去,一口将茶杯饮尽,“我得赶紧有自保能力,十年内达到金丹期。这是一场人间劫难,也是一场仙缘盛宴,就看谁能吃得最多了。”
他目光坚毅看向季沧澜,得到季沧澜的接纳以及鼓励神情,看向陶鲽,得到陶鲽怪异的目光,他也不气馁。
“待我达到金丹期,便可拜入天子山门,接着在千年之内,修为达到合体期巅峰大圆满,就可以逐鹿他人证道飞升的名额,进入天门洞的资格……”
他本想说,修为突破至金丹期,他不仅能自保,还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让弱者被无尽掠夺杀害。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以往能自信自如说出口的话,此刻他觉得说出来过于做作。
他看向陶渊时,陶渊沉吟,松开壶嘴,缓缓放下茶壶,“应该……应该可以……可以吧……我觉得可以,一定行,没问题,对吧?”
说着,陶渊将目光投向陶鲽,得到陶鲽白眼,投向季沧澜,却得到季沧澜的笑容。
季沧澜一如既往的相信柳惊鸿,仿佛没有什么柳惊鸿是不可能失败的,“十年,太长。以惊鸿之姿,快则三年,慢则五年,就可结成金丹,二十年化元婴。”
陶鲽和陶渊父女俩,相互对视,都看出对方的无奈。
以柳惊鸿当下身体状况,并不是单纯靠药物就能够提升境界修为,给柳惊鸿百年还差不多。
经过一番商讨,接下来的日子,柳惊鸿将与陶鲽一起修身炼体,与陶渊学道法仙术,与京落生习鲲鹏自在法,跟季沧澜参天悟道炼那神奇玄妙的“降神术”。
“以后,就劳烦大家了。”柳惊鸿信心十足道。
处在临在状态的他,能够细微感受到其他人细微神情变化。
他大概能够猜测出当下大家的情绪,对他们保持百分百信任。
………………………………
十日后。
兰溪被安排在大龙潭胜境外围的一处贵宾阁,好吃好喝等待十日。
她久久不见柳惊鸿和季沧澜他们出现,只好放了礼盒,独自离开。
此刻,季沧澜忘了兰溪,柳惊鸿也忘了兰溪,直到礼盒被送过来。
“陶鲽,别打了,这礼盒送你。”季沧澜看到礼盒,方才想起兰溪这么个人,盘算着她该离开大龙潭胜境,去处理一些事务了。
陶鲽看都不看,随口喝道,“放地上吧。”
话刚落,柳惊鸿拳头已至身前,砰,陶鲽以人形与柳惊鸿的本相原身两拳相撞。
论道台掀起一道道水波似的气浪,柳惊鸿倒飞如炮弹,陶鲽后退半步。
柳惊鸿痛苦脸上,露出欣喜,“果真有用。”
他不可思议低头看自己大鲵般的本相原身,厌恶归厌恶,逼不得已保命时,还是得用。
陶鲽余光一扫,见季沧澜欲言又止,且面向论道台出口,“沧澜,你若有事可先行离开,莫让我分神,叫这小子如此得意。”
“那我先走了。”说完,季沧澜看向正站起来甩手的柳惊鸿。
柳惊鸿心有感应,随即抬起手,与季沧澜挥别,“放心。”
这时,又有仙娥送来礼盒,讲是天门山丹灶峰赤松子道人送来丹药,顺便帮忙送来灵逍虎仙公孙又晴给柳惊鸿的大礼。
咦,柳惊鸿早就忘了这事,当初就没放在心上。
他在原地轻轻踮一踮脚尖,整个人如同飞箭一般,稳稳落在季沧澜身边,见季沧澜眉头微皱着,心念一转,便爽快道,“沧澜,劳烦你帮我查验一下,这虎仙送来甚么大礼。”
闻言,季沧澜松开眉头,拿来玉瓶盖儿,微微一闻,旋即眉头紧蹙一下,紧接又舒展开来,将玉瓶递给陶鲽,“陶鲽,这可真是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