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却常怀愤怒,这自然不正常。
宋辞晚可以料想,元婴期的时候,寻仙者尚且只是喜怒无常了些,理智往往受到愤怒影响,容易失控。
但这种影响应该还不至于达到无解的程度,倘若修士的意志足够坚定,再佐以各种法门或者宝物勤加控制,那么人性应当也还是可以压制虫性。
可若是达到出窍期——
对了,被宋辞晚收入天地秤中的那只元婴,就应该是出窍期的元婴。
出窍期的元婴内部,虫卵不但开始孵化,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孵化成功,变成了古神虫族幼体。
这个时候,虫性明显便要开始压制人性了。
宋辞晚又联想到自己曾经在魔化建木上看到过的那些画面,当时的画面中,主动挖金丹的人并不少,可是主动挖元婴的,宋辞晚却一个也没看到过!
也许不是没有,只是宋辞晚所见有限,这才没能看到。
但凭此可以猜想,服用虫族筑基丹,修行金丹之法,金丹期的时候,“人”或许还能有救,可若是到达元婴期,那大约就是真正走上了不归路,再也别想回头了。
金丹法的几个境界: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飞升!
顾名思义,筑基期引入古神虫族种子,便如种子进入母体,与母体相结合,而后化成胚胎。
金丹期种子生成完整虫卵,便如胚胎在胞宫之中成功着床。
元婴期古神虫族开始孵化,便如胎儿于丹中成型,从胚胎开始渐渐生出脏腑肢体。
出窍期虫族幼体成型,便如人类十月怀胎,胎儿渐渐长成完整幼体模样,最后脱体而出!
只不过人类的胎儿被生出来以后,就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虽与母体羁绊不断,但那是自然生灵之间血脉的自然延续,是自然之理。
而虫族的元婴,出窍以后却并不会真正脱离母体!
相反,出窍的元婴只是拥有出窍之能力,出窍以后其还会重新回归母体之中,吸纳母体养分,持续成长。
等到分神期,看似是修士拥有分离神魂之能,可实际上,那分出来的神魂还是人的神魂吗?
分神,可使元婴成二体,自由在外行走,宛如拥有第二肉身、第二精神,即便肉身死亡,只需分神不亡,修士亦能性灵长存,甚至重获第二世——
这些,是当初在灵界秘境时,宋辞晚与金丹渔夫讨论金丹大道时,渔夫告诉她的。
最开始听到这些的时候,即便内心存疑,宋辞晚其实也觉得金丹大道挺神奇。
可是此刻发散联想,再一琢磨“分神”之言,又哪里还有什么神奇?
神奇没有了,只剩恐怖!
分神分神,真要分神,大约便是人神被虫神吞噬之时!
再到合体期,则人与虫合二为一,神、魂、性、灵再到血肉之躯,尽皆化而为虫……
至于飞升,真的有飞升吗?
如此一顿畅想,宋辞晚忽生毛骨悚然之感。
她在原地静默了片刻,很快上前查看章萍的尸身。
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整个将章萍的一切都收入天地秤中,而是先以灵目查看,用摄气术取走了章萍身上的十枚纳物符,将其收入沧海洞天,这才将章萍的尸身收入天地秤。
与此同时,天地秤还收到了一团死气:【死气,出窍与炼神双修之虫族修仙者之死,三斤九两,可抵卖。】
先前,在章萍陷入心魔期间,天地秤也曾收到过数团章萍的人欲。
【人欲,元婴与炼神双修之虫族修仙者之愤怒、迷茫、痛苦,二斤九两,可抵卖。】
【人欲,元婴与炼神双修之虫族修仙者之痛苦、茫然、悔恨,三斤六两,可抵卖。】
……
直到最后,章萍的情绪在心魔影响下波动到巅峰状态,她口喊“出窍”,天地秤亦收到一团气:【人欲,出窍与炼神双修之虫族修仙者之痛苦、悔悟、振奋,五斤一两,可抵卖。】
气逾五斤!
第一个来自于地仙级别修士的气逾五斤!
并且章萍不止是地仙,她还双修元婴。
最后在贡献出一团“气逾五斤”之人欲的时候,她甚至还突破元婴,达到了出窍期。
天地秤关于她的描述也很特别,她被称之为“虫族修仙者”。
这与此前的叶晟等人并不相同,叶晟只是金丹期,天地秤关于叶晟的描述则是:天骄级金丹期修仙者。
只提了金丹期,却不提古神虫族。
可见金丹与元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
章萍的尸身被收入了天地秤,至于收入沧海洞天的那十枚纳物符,宋辞晚粗略查看了一下,发现里头积存有大量五行晶珠。
各种等级的都有,大部分是二星级,其中三星级的单独占据了三个纳物符,四星级的则单独占据了一个纳物符。
宋辞晚灵识一扫,不必细数便能清楚分辨,那一共是一百六十七颗四星级五行晶珠。
再加上二星级五行晶珠共计六千颗,三星级五行晶珠九百颗,总体算是挺大一个收获。
这些五行晶珠或许对付虫族另有奇效,宋辞晚便不打算卖给天地秤。
也或许并不全部卖掉,但可以卖掉一部分。过后等到离开此处,她应该要选取一些,将其分批次卖给天地秤,试试看能够卖得什么。
除了纳物符、五行晶珠,其它一切,不论是章萍随身的法宝灵器——比如那一件落在地上的银蛟剪,又或是满地流淌的那些暗红色血液,宋辞晚全都给收入了天地秤中。
至于章萍的孙子章陈,也早已经死了。
不知是哪一刻,他便在无声无息中死了,他死得太没存在感,彼时陷入心魔之中的章萍未曾注意到他,彼时正在通过虚空幻魔剑与章萍做无形对抗的宋辞晚也没在意他。
堂堂先天二转,放在外界也是一方高手,可在更高层级的争斗中,他却连炮灰都算不上。
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实力的存在,便是如此重要。
宋辞晚也将章陈的尸身收入了天地秤中,至于他随身的几个纳物符,则同样被宋辞晚单独留出,收入了沧海洞天。
因为章陈不是宋辞晚所杀,因而他的死气倒是未曾被天地秤收走。
最后,宋辞晚将整个矿洞的地面扫荡得清洁溜溜。
若非矿洞质地格外坚硬难伤,并且具有特殊的反弹效果,按照宋辞晚的习性,甚至还要刮地三尺。
不过最后虽未刮地三尺,至少浮灰是全部给扫完了。
收取完这些,她最后才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地上灵星族少女的情况。
灵星族少女一直昏迷,宋辞晚进来时她昏迷,被章萍割肉放血时她昏迷,最后章萍死了,她也还是昏迷。
也不知道章萍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昏迷得这么彻底?
宋辞晚默默思索了片刻,抬手接了一个咒印,虚空打出一枚观病符送入少女体内。
这是五雷正法祛邪篇中的灵符咒术,灵符咒术中记载了多种符咒之法,这些符咒基本上都与治病救人有关,每一种都十分神奇。
宋辞晚拥有虚空画符之能,也可以将这些符咒书写出来,将其刻印入灵符符纸或符牌之上。
当她的人设是武者,不方便直接使用虚空画符的时候,她就会用符纸。
如今她自己设定的新身份“星澜”,则既擅蛊,又擅医,除却时间、空间二道是她本体宋昭的招牌,医蛊二术,宋辞晚则准备将其打造成星澜的招牌。
观病符入体后,地上的灵星族少女身躯依然躺到未动,但她的头颅内部却忽忽然显露出一团污秽的暗绿色光芒。
是毒!
灵星族少女是中毒了,而不是中了某种禁制,难怪即便章萍死了,她也还是没有清醒。
宋辞晚若是卑鄙些,此刻大可以借着灵星族少女中毒之机,再如章萍那般划开她的手腕,取血挖矿。
但这种事情,在面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的时候,宋辞晚却是做不出来的。
她着实没有那么无耻。
思索片刻,宋辞晚又虚空画出一枚祛毒符。
五雷正法中的灵符咒术,在命名方面基本上都很朴实无华,但功效却都是一等一的。
尤其宋辞晚拥有大把修炼时间,经过一次又一次地在修炼空间中反复打熬练习,她的灵符咒术全都达到出神入化境界。
有此境界之后,腐朽都能化作神奇,更不必说是本就神奇的灵符咒术了。
祛毒符化作一蓬由无数细碎光点组成的清光,飞舞着落入灵星族少女头颅中,而后青光似浪涌,直扑那一团污秽的暗绿光芒而去!
暗绿色的污秽乍遇清光,便仿佛是积雪遇到了烈阳,又仿佛是虫豸遇到了天敌,不过一个照面就被消灭大半。
宋辞晚心中顿时微微一松,看来灵符咒术这个东西,不但对人有效,对于其他异族也能有效。
如此清光大肆扫荡,又过两息,灵星族少女头颅中,绝大多数污秽都被扫荡干净了。
眼看着最后那一点污秽就要褪去,可偏偏那一点污秽又顽固如跗骨之蛆,不论宋辞晚怎样加强祛毒符的力量,最后那一点污秽却始终是牢牢扒在少女头颅深处,怎样也无法祛除!
宋辞晚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祛毒符力量至此,已是达到穷尽。
要想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除非再更换治疗方法。
她便轻轻抬手,准备停下对祛毒符的控制,任其最后一份力量自然消散——
便在此时,忽闻躺在地上的灵星族少女口中发出轻轻的痛吟之声。
下一刻,长发尖耳的灵星族少女睁开了眼睛!
宋辞晚的视线便正正撞入到一双深棕色的瞳孔之中,双方对视的刹那,灵星族少女脸上先是露出迷茫之色。
她微微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片刻后她身形一闪。
是的,就是身形一闪,她便凭空出现在距离宋辞晚五尺之外的位置。
宋辞晚站起身,目光落在对面的灵星族少女身上,神色坦然,不惊不乱。
相反,灵星族少女在片刻茫然后,忽然就捧着自己的头颅激动起来:“……%¥¥……¥#@¥%……”
她张开口,叽里咕噜地对着宋辞晚吐出一长串的话。
声音倒是清灵动听,可是每一个音节,宋辞晚都听不懂。
宋辞晚等她激动地将话说完,才微微摇头,缓声说:“我乃人族……”
她想表达种族有别,自己听不懂灵星族少女话语的意思。
但话说到一半,却见对面的灵星族少女忽然又一拍自己脑袋。
然后她就眨巴着眼睛,开始对着宋辞晚磕磕绊绊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是不是你……救了我?章、章……章哪里去了?”
说到章哪里去了这句话的时候,灵星族少女脸上流露出恨意。
宋辞晚意外,这灵星族少女原来会说大周话!
只不过她说得不太熟练,音调也有些怪异。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些许的不熟练已经不影响她与宋辞晚交流。
宋辞晚便回答道:“是我救了你,章萍已经被我杀了。”
灵星族少女顿时瞪大眼睛,她的身形当即又是一闪,这一次她直接闪到了矿洞出口位置。
虽然那出口明显是被什么阵法给堵住了,乍看去并不像个出口,反而像是一面普通的洞壁。
但灵星族少女既然选择闪身到这里,便可以想见,她对此处应该是熟悉的。
宋辞晚并不意外她警惕的姿态,又听她惊声说:“你居然、连章、章你都能,能杀,你、你想对我做、做什么?”
这个问话惹来了宋辞晚轻轻一笑,宋辞晚抬手轻抚自己腰间的小鼎,笑起来道:“我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日行一善而已,你可以走了。”
这句话说完,灵星族少女惊得更厉害了,她越发结巴道:“你、你放我、放我走?你不要我、我挖、挖矿?”
这种重复的问题,宋辞晚不再答话。
她只是将手抚在腰间小鼎上,含笑看着对面的灵星族少女。
这种姿态,既令人安心,又令人忐忑。
灵星族少女便将手摸到了身后的洞壁上,眼睛则直盯着宋辞晚,口说:“那、那我走了!我、我真走、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