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繁荫,静水流深。
在各家酒楼相互寒暄后,水渠两旁,水云居准备的曲水流觞席便开始了。
盘于水上,盘中放置酒水佳肴,盘随水转,转到哪吃到哪。
陆西泠解释完,捏了捏豆芽的小脸蛋:开始你的表演吧。
“嗯!”
小孩儿今早上只吃了一口汤饼,就盼着这一顿呢,断没有看着美食从眼前流走的道理!
一阵狂炫之后,坐在豆芽下家的几个人看傻了眼。
等盘子流到他们这哪还有吃的,杯盘狼藉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眼前的景象,应该说是空空如也。
便是料汁,也不曾留下半分。
几个人举着竹箸面面相觑,转头看向了筵席的东家。
慕乘风脸色已不大好看。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陆西泠的“不虚此行”还真不是随口说说。
但他能说不让人吃或是让人少吃些吗?
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脸面?
方才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饭菜管够的。
可若是不说……一盘珍馐百十两银子,走的可都是他仙客居的账!
慕乘风想了想,说道:“孩子能吃是福啊,想我们年轻的时候想吃这些还吃不着呢。”
周围人冷汗直流,无法只会点头附和。
“不过陆老板家的生意那么好,这孩子怎么像是吃不饱似的吗,难不成陆老板的酒肆最近生意不景气了?”
慕乘风一改笑容,严肃道:“陆老板若是有难处可要同我们大伙说呀,咱们酒楼行一家亲。”
陆西泠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无辜:“既然慕老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们酒肆还真是有不少的难处,二楼包房有设施陈旧,当时没钱,买的都不是上等货,不经用,还有楼梯扶手修了又修,角门也是,虽换了新的,可和墙头不搭衬……最最麻烦的还是茅房。”
这就有些旁人吃饭你拉屎的意思了。
陆西泠主要是怕恶心到自家孩子,适可而止的停顿了下,一脸为难的看向慕乘风。
慕乘风被这一席话噎的哑口无言,脸色比之刚才又黑了一寸。
小姑娘家家,蹬鼻子上脸,不知道他是在说客套吗?
难怪账房先生说她愚昧、妇人之见,国宴是多大的荣耀,竟只肯派出家里的半大孩子出来比试,就不怕他输了?
一问她为什么不自己上。
这人说什么?
国宴是一时风光,往后日子还长,还是得以店里生意为主。
呸!蠢妇一个!
缓一缓,慕乘风干笑:“这些都好说、好说。生意上的事不可操之过急,总会度过难关的,到时候我介绍给老板娘一些能工巧匠,给老板娘算便宜些。”
“那可太好了,我敬慕老板一杯!”
诶呦喂,那可是玉甘露,一两千金的茶叶,怎么就咕咚一口干没了!
暴殄天物啊!
众人齐齐心疼。
慕乘风捏了下大腿,强挤出了个笑来。
罢了。
钱也不白花,只要能套出这些家厨子的底细,也值得,关键是,套出悦泠酒肆的能耐到底有多少。
国宴庖厨,说好听了是皇家掌厨人,但那些多的厨师在里面,且还有天下第一的尚食局压着,这些庖厨即便被选进去能出多少力呢?
镀层金罢了,能上手做菜的有几个?大多都是去干杂活儿的!
不过,那是旁人家的厨子,他家的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背后是楚王,谁敢让青州霸主的手下去洗碗摘菜?
恰时,一小厮进门在慕乘风耳边传话。
慕乘风笑道:“大家稍作休息,明厨已经腾让了出来,待会儿咱们也切磋切磋,亮亮手艺。”
梁辰神色一紧,肩膀不自觉的就要缩起来,后背被人打了一巴掌,这才勉强挺直了腰板。
陆西泠笑道:“还不知道慕老板的东家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什么本事?”慕乘风笑容一僵,面对着四面打过来的目光,忽然有些拿不准主意了。
他的东家在场的几乎都知道,悦泠酒肆不知道倒是正常。
但这些暗地里的事情最忌讳拿到明面上来说。
陆西泠不慌不忙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不是在您这亮过手艺就可以直接晋级了吗?”
“我昨儿还说呢,仙客居对国宴一事当真是比尚食局还要重视,故而才要我等亮手艺,生怕我们在比试中藏了猫腻。”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慕乘风这回是真的有点急了。
天下共主,那个人只可能是当今圣上。
圣上之下,天下盛宴,自然以尚食局为最高。
她将仙客居与尚食局同语而出,分明就是私藏了祸心!
这是看准了要当着众人的面上往他们酒楼的脑门上抠屎盆子!
慕乘风后悔了,他这才意识到,能被兰园看中的人家,怎么可能是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大意了。
这小娘子不该做厨子啊,合该去唱戏才是!
可他偏偏不能张口说你头顶的尚食大人如何如何,那便树敌了,也不可装蒜的去问你的东家是谁,那又装傻的太离谱,掉份儿。
再者,人家背靠尚食大人,仍旧按部就班的参加比试。
这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除非,他们手艺不过关。
不过……
看看这一屋子里的男女老少,皆是京城有名有姓的酒楼掌柜,又有几个能比得过悦泠酒肆的。
“我说错了什么吗?”陆西泠撑着一双杏眼问道:“方才慕老板不是说酒楼行是一家亲的吗,那我问一问也没什么吧。”
没有做亏心事,没有狐假虎威,没有平白占了别人的便宜,有什么不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