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老父亲

麟德殿。

宋琢玉捏着袖中温仆射递来的喜帖良久无言。

时不时被烤羊肉的油香摄下魂魄，时不时又被圣人的查问勾回心思。

等再抬头时，宫人姿影略过，面前四脚挨桌上的银盘里已经不知何时放下了一把肥嫩多汁的羊肉串。

“此物乃是小五送来的，外观精巧，烤出来的肉质也鲜美，宋大人尝一尝。”

庆帝面前的是釉陶烧烤炉。

宋琢玉面前的是青铜云纹方炉。

一人一炉，由宫人按口味烧制肉串。

宋琢玉撸下一口，心情美哉：有孜然，还加了椒盐，果然美味，可是眼下不能喝酒，不然定是要吃到停不下来了。

嘶——此物，颦娘应该也能爱吃，回头给家里也买一个架子回去。

庆帝见宋琢玉吃的认真，不禁露笑道：“百姓们倒是会吃。”

宋琢玉听了这话，放下肉串，同圣人道：“人莫不饮食，却鲜能知其味。百姓们能吃会吃实在是一件可喜之事啊。”

见庆帝点头附应，宋琢玉继续道：“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如今，百姓们不琢磨吃饱，而是变着法而得着要吃好，这正是陛下治理有道，才令天下如此富足。”

“富足还谈不上。”

庆帝笑了笑，撸了一口小串，屏退了殿内的一众奴仆。

这便是要说些私话的意思了。

宋琢玉笑：“臣说的句句实话，便是只殿下与臣二人，也是如此。”

庆帝虚点着他，不肯落了下风道：“还是要有像宋大人这样的治世良臣才行。朕听说鹤之也要入文途，看来朝中日后又能多一位像宋大人一般的谏官了。”

当年的谏官之首，庆帝见过，比之宋琢玉的口才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气节更是在百官之上。

可惜了，先帝不惜才，加之豺狼环伺，一代明相之选，最终却落得个身损异乡的下场。

庆帝唏嘘。

宋琢玉也跟着叹息。

他叹是因为宋鹤之。

这个逆子，装相看看书也就罢了，竟然大言不惭和陛下说他要科考。

哪来的脸皮呢？

说起科考，宋琢玉作为户部本不该叉手，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一说。

“此次制科，不知殿下要作何题目？”

肉串有些凉了，羊肉一凉，油脂便凝固住，再吃就不好吃了。

庆帝默默看看了眼，抬头问道：“琢玉这是有什么好想法了？”

制科要考的项目可多了，光是《策略》、《策别》、《策断》三项就占了二十五篇。

圣人主断的便是这一块。

经历了流民安置和妖道缉拿两件事，宋琢玉早有想法了。

他起身拱手“臣以、”

庆帝挥了挥手。

示意他坐下。

这可是有些尊卑不分了，但圣人为尊，自己为卑，合该庆帝说什么他便照做。

宋琢玉无奈只好坐下道：“臣以为，天下之乱其实有迹可循，眼下万民虽没有流离失所，可民生仍有缺口，四周没有被割裂占据，可外敌仍旧虎视眈眈，至于国之财力，就更不用臣多说了。”

“臣想着，陛下如此大力推行科举，为的绝不是招选只会做八韵式帖之人，那不如就以天下弊病做文章，选一些经世之才才是正策。”

风微微然，带来一阵清凉。

庆帝笑了起来，说道：“知朕者，琢玉也！”

“臣不敢，只是略替圣人分忧罢了。”

既然是分忧，庆帝也便不客气了。

狄北儿郎不需要虚的，喜欢实的，他扔给了宋琢玉一张喜帖，和宋琢玉袖口中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今天圣人叫他过来的目的。

宋琢玉汗颜。

装是不可能装的。

“听闻河东裴氏当年也是满门忠烈的富商巨贾，若非先帝不仁，他们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那一场浩劫联动河东与青州两地，震慑华中，裴家郎君消失了那么久，温大人怀疑此人已不在人世也是情理之中。”

青州口岸海寇横行，裴家又做的是海上贸易，虽赚的金山银山，可也俱是用性命换来的。

听闻当初若非先帝执意施压给连裴二家出资建造登仙台，裴家也不会落得连防身之物都没得制造的下场，被海寇在海上狠狠打压了一番。

后来又因对先帝产生了防备之心，被先帝抄了满门。

那时，裴家失去了抵抗海寇海的能力，海防又尚未建全，陆务观崩于中途，先帝只好拨了一波兵力白送给了楚王。

……

宋琢玉叹气：都是前人留下的因果啊。

想起那些个糟心事，便是胃口也没了。

庆帝摇头。

这还只是其一。

他每日要烦心的可比这个多了去了。

作为皇帝要操心，作为父亲，也没省心过。

这几个孩子都不成亲是怎么回事。

白烨不急也就罢了，这小子鬼精灵一个，他作为父亲最是了解。

前几日夜夜宿在他的偏殿，为的就是说服他列国献礼的禁卫选拔一事。

他图的是什么呀？

庆帝默然一笑。

举起肉串的手又停在了半空。

可是。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效仿做什么？就连终于肯乖巧听话的小女儿也扬言此生不嫁。

实在令人头痛。

玉娘啊——看看你这个几个好孩子吧。

宋琢玉也跟着长叹一声。

此时，麟德殿没有尊卑，只有两个望着冰冷羊肉串的老父亲。

庆帝清了清嗓子，纠结一时到底选择了不吃。

烧烤自民间来，宫里人的手艺到底比不上外面的，有机会了他还是得去外面尝一尝。

也是时候该多走访走访，体验一下民生了。

陆西泠乐呵的看着家中的正在堆起的面包窑，开心的直拍大腿：民生好的很！

面包窑建成指日可待，到时候能烤的东西可就多了！

不过眼下嘛……

“梁辰！梁辰！你先拍死、拍死它！”陆西泠躲在厨房门的外面，指挥着里面的小徒弟。

梁辰看着笼子里的牛蛙浑身发麻。

这不是“它”，而该是“它们”！

这么多的它们，该怎么弄死？

“我来！”

豆芽二话不说，拉开了陆西泠就冲了进去，菜刀在手，牛蛙她有。

电光火石之间，梁辰都没看清那些个牛蛙是如何一只一只拎出来抹了脖子的，转眼豆芽就处理完毕了。

杀生的时候还不屑哼哧着“小样儿，你往哪里蹦！”

把陆西泠和梁辰这对师徒都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