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
陆西泠大大方方的坐在对面，等着马车的主人先开口说话。
可马车主人似乎多长了个脑子，专门管嘴的，这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蹦出什么气死不偿命的惊世名言来。
“刚刚、”
“你、”
气氛凝固了下。
“你先说。”二人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这回陆西泠也不谦让了。
这一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可疑，眼下朝堂是什么样的情况她不清楚，但这世道瞬息万变，蝴蝶效应的意思她还是懂得。
“我先说吧，刚刚我在进宫的时候碰见了一个人。”陆西泠正过身子，神色正经:“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仙客居的庖厨。”
“我不知他叫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人不对劲。”
他的阿泠比旁的小娘子自小经历的多，也隐忍的多，她若觉得有蹊跷的人，必定要仔细防一防。
况且——
“我也要同你说，楚王这一次不打算进京了，只独独派了自家管家过来献贺礼。”
“为什么？”
白烨没法掌握楚王的真实想法，但他私以为这是在避嫌。
白烨反问道陆西泠：“你为什么觉得那人不对劲。”
陆西泠微微侧过头。
涉及楚王，又是白烨重点关注的对象，那么对楚王身边的人她便要好生想一想再回答。
“那人是个哑巴，这倒没什么特别的，但如果是楚王刻意安插的哑巴呢？我整日进出厨房，鼻子好用的很，那人一经过我身前我便闻到了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
“胡人的味道。”
近来胡商进城，作为厨子，陆西泠对味道极其敏感，对胡人身上的味道更是了如指掌。
洛水边的生意顶是他们在眷顾呢。
陆西泠明白，这样单凭味道来判断的猜测和无凭无据没什么区别，但她就是不放心。
这话她不能跟别人说，只能和白烨说。
“兴许是在宫门口办货的时候沾上的气味，兴许是和仙客居的厨子们见面染上的，不过，你平日多注意一些总是没错的，列国献礼非同小可，出不得一点差错，你做禁卫所的掌管人更是要小心再小心。”
一番话皆是出自肺腑，当初，别看禁卫所都督听起来风光无限，但其实熬人的很。
动不动就要被百官弹劾，简直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不是白烨生的一副毁天灭地的心肠，真不知会被那些老油条诋毁成什么样。
思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陆西泠忍不住的又要叹气了。
不能叹气！
叹气都把好运叹没了！
她得把好运吸回来。
“为什么只能和我说？”
神思被拉回，陆西泠抬眸望向对面的银甲将军。
白烨晃了晃手，说道：“怎么发呆了？问你话呢，为什么只能和我说？”
陆西泠更迷糊了。
白烨的重点是不是抓错了？
她可是在跟他聊正经事呢。
陆西泠不羁一笑：“和豆芽说她听的懂吗？我和公主说，她又要吓的茶饭不思了，我能和谁说？”
“你可以去和宋鹤之说啊。”
这人又要开始耍无赖了。
见陆西泠抬起手是真的要急了，白烨笑着抿唇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仙客居的那个哑巴我会多注意一些的。”
“这还差不多。”
陆西泠收回手，笑了笑。
因着二人破冰，气氛也轻松了下来，不过，白烨见陆西泠笑的那般松快，应该是还不知道白凤芝的事。
“是她和鹤之之间的事吗？”
白烨摇头，神色肃穆且带着淡淡的忧愁：“渠勒想同大周结秦晋之好，渠勒的王便派来了使臣向父皇求娶凤芝”
陆西泠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凤芝虽刁蛮任性，可那是从小无拘无束的环境使然，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听了她在百姓之中的风评，足以见得这姑娘心里单纯的很，且毫不作伪，几番政论都是真心实意的为百姓考虑。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
忽然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她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作为百姓，她尚且知道白凤芝在万民心中的好，外邦之人，特别是那些有心之人就更加清楚了。
下了车，白烨推开窗提醒道：“我也只是和想你说说，你若魂不守舍便是我的错了。”
陆西泠点头：“陶朱公英明才知，也阻挡不了长男杀幼子，悉知幼子大祸已酿，回天乏术，唯有顺应时势。”
白烨轻笑：“时势未到，万事有我，切不要庸人自扰。”
陆西泠笑着福了福身，目送马车滚滚向前。
从前京中无依靠，他们便只能两个人说些话，没想到如今身边俱是亲朋家眷，仍旧只能他们两个悄悄说一说。
才要叹息的陆西泠赶忙吸进去了一口气。
一身怨气不适合做生意，晚上还要继续出摊呢！
三人行里少了梁辰就跟断了胳膊断了腿儿似的。
时至今日，陆西泠才明白什么叫一个和尚有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
平日里最能干活的豆芽近来娇气了不老少，从前她最是喜欢攒钱的一个了，现在的小钱钱不是买胭脂就是看水粉，研究吃食研究的都少了。
“这是远山眉，是当下最流行的。”
“我额头上的这个叫花钿，隔壁的灼花娘子给图的，要三十文钱呢。”
“阿泠，你看我衣服好看吗？我今日新买的。”
陆西泠偏过头。
浅赭色方领圆衫，齐胸荷花裙，比之陆西泠给她买的那一套自然还差了点意思，但这件价格也不便宜了，且还是豆芽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贵的一件。
豆芽笑起来，露出了一颗小虎牙：“两个月的工钱呢！都在这衣服里了。”
果然啊。
女人有了钱就变样了。
陆西泠不反对小孩儿爱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但烧烤摊上穿这一身还怎么干活呢？
反观自己，若不是人来人往的客人都是老熟人了，估计还以为她是老板娘呢。
“穿的这么好看就别干活了，去边上坐着吧。”
“真的吗？”豆芽拍手道：“那可太好了！我去给阿泠当吉祥物去，保准阿泠今晚赚的盆满钵满！”
陆西泠在前头继续忙，只听见小孩儿在后面一会儿说一句，嘴巴片刻也不停。
“阿泠，你说梁辰算不算是一举得名了呀。”
“阿泠，你说梁辰会喜欢我穿的这身衣裳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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