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泠在陆家宗族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位堂兄一位堂姐。
连氏一族中她排行第九,表哥确是不少,不过均不在蜀中。
陆西泠咬了一口放软了的水蜜桃。
水蜜桃是宁夏的标配,等吃过了水蜜桃、油桃、西瓜、葡萄、就该吃黄桃了,黄桃罐头一做好,秋天就来了。
入口的水蜜桃甜丝丝水润润,满口清香,陆西泠一瞬间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恍惚间记起。
在两人刚刚成亲的那天,她一身嫁衣坐在床边,好似是对着长得凶、举止却俱是君子之行的白二公子随口扯了个谎。
一个至今她好生回忆才勉强记起来得谎。
陆西泠只是没谈过恋爱,但她不是蠢,什么人对自己存的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
可唯独白烨。
那些年他人前两层皮,让人很是难琢磨。等他回归本我了,陆西泠也走了。
如今等回忆拼凑起来,周身停滞的血液好似才重新流动进四肢百骸,让她看清了对方对自己经年累月的心意。
陆西泠怂了。
恋爱这种事要是单相思就好了。
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总好过两个人正面交锋。
她……
她一个前朝旧主之后,论身份哪里配得上当今圣上的皇子呢……
罢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用,不过是自寻烦恼!
陆西泠掀开被子,起身去厨房做了一道龟苓膏准备进宫去了。
恰时豆芽走了过来,不再是一身光鲜亮丽的裙衫,而是换上了从前的粗布麻衣,静静的站在陆西泠身边,乖巧又可怜。
“阿泠要去哪?”
“进宫。”陆西泠忽然想起那时答应过小孩儿的话,只要她表现的好就答应带她一起进去看良辰。
但她这回不是去看梁辰的。
“我此次进宫是去探望梅大人的,不能带着你。”怕她不信,陆西泠又特意解释道:“宫中现在鱼龙混杂,一旦除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我也是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
对陆西泠的话,豆芽一直都深信不疑。
可小孩儿彻底成长为女人后,心思就乱了,她变得敏感又多疑,伤情又委屈。
陆西泠拍着小孩儿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又不是第一天看家了,怎么还怕起来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联系上了你家乡的乳酪商,等他忙完手头的活就来店里和我见面,到时候你也可以打听打听你妈的事情。”
“好了,不多说了,我真的得走了,如今宫门关的早,到时候见出不来可就惨了。”
象征性的安抚两句,陆西泠当真提着食盒套了辆马车就进宫了。
短短一炷香的路程,这一次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耳边不时传来卫兵例行检查的呵斥声,陆西泠坐着闷热,索性掀开帘子透气,刚一打开一股熏人的气味就钻进了马车里。
蹙眉捂着鼻子,陆西泠伸着脑袋瓜远远望过一眼,便是这一眼看,落在了同样要进宫的鲁国公家马车上,车夫叹了口气,扭头见到陆西泠便聊了起来。
“不知前面罩子里是什么东西,味道也太大了些。”
“小娘子鼻子太好用了些,老奴打马到这跟前才闻到这怄人的气味。”
车夫笑了笑,指着前面用黑布罩着的笼子说道:“那是胡人进献的汗血宝马,才从外面运进来,天气又炎热……”
明白了。
原来是马粪味儿。
陆西泠点点头,冲车夫和煦一笑,旋即缩回了马车里。
有马车阻隔,这味道还算轻的,待过了一会儿下马车搜寻检查,她便要徒步进去了。
那气味差点给陆西泠送上天。
“手里的什么东西?”守门的侍卫问道。
例行公事是要打开了食盒检查的,可这味道……
陆西泠好声好气道:“是龟苓膏,尚食局的梅大人前日在鄙店点的。”
说着又亮出了玉牌。
守门的侍卫翻看两眼,见确实是梅子远的私物便准备要放行了。
忽然,前方笼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嘶鸣,侍卫匆忙的赶了过去,在场的众人更是无一个不是跳着脚打探着。
鲁国公的马车冗长,缓缓的向前挪动。
因是当今圣人的娘家人,侍卫们并没有在他们家的马车上浪费许多时间。
陆西泠看的羡慕。
同样是往尚食局送东西,鲁国公家一路畅通无阻,反观自己,这幸而是食盒下面放了冰,龟苓膏才不至于化了稀烂。
但冰早已化成了水,端起来十分费劲。
“这几日虚火烦燥,口舌生疮,正是需要这样的清凉之物解渴。”梅子远点着陆西泠道:“有心了。”
陆西泠嘿然一笑,顺势讲起了她熬制此物所费的心思。
“一般的龟苓膏都是掺的凉粉,少有良心的店家会用六年的龟甲,学生的这一份更不一样了,乃是良心中的良心,用的是整十年的龟板!”
“又是泡又是晒的,整整搞了十二个时辰呢!”
十根手指头都不够她比划的了。
“所以呀,您夸学生的龟苓膏是京城独一份都没毛病!无论是滋阴润燥、降火除烦、还是清利湿热、清热解毒,药效都满满的!”
夸张——
梅子远还没等龟苓膏给自己去火,听了陆西泠的话,一股火便升了上来。
他又赶紧挖了两勺龟苓膏解暑消气。
真别说,他这个学生口才好的令人头痛,厨艺却高的让人惊喜。
小小的黑色方块本该让人食欲全无,可梅子远深知万万不可被事物的表面欺骗了。
人、或者物,都应该注重的是他们的内涵。
比如这碗龟苓膏。
弹滑中带着淡淡的药香,在甜品界独树一帜。
清淡的药香非但没有带来苦涩,反而调和了普遍能够吃到的甜。
使得甜之一味少了单一的腻,而多了清雅的甘。
甜和苦在口中互相追逐,互相包容,最终在味蕾处绽放了令人回味无穷的芳香润泽。
一碗龟苓膏下了喉头,又上心头,梅子远肩膀难得的松弛了下来,仿若卸下了千斤重担。
没错,这只是仿若。
事实上,夜宴也好,国宴也罢,只要列国献礼没有结束,他就永远不能安心下来。
原以为进了国子监可以从此无忧无怖了,结果到头来哪里都是人间火宅。
陆西泠宽慰道:“三界无安,犹如火宅,倒不如做个烤火人,顺其自然也是自得其乐。”
“呵呵。”梅子远倏忽翘起了嘴角,笑的春山如洗。
还成。
这丫头从来都是不骄不躁不飘飘然,脚踏实地的很。
做老师的顶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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