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的铁板上反射出闪烁金光,滋啦啦的油花如同炫舞的精灵似的聚合又分散。
豆芽的眼珠是一刻也不想错过铁板上的一丝动作,可条件不允许,她手里还有陆西泠安排的活要干呢。
豆芽坐在板凳上,双腿间是搅拌馅料的木桶,里头有鸡蛋、白菜丝、胡萝卜丝、胡葱丝。
这样的大木桶,永郎君做的小玩意便不实用了,只能靠人力。
仿佛又回到了两个人再街边支摊的日子,豆芽感慨一叹。
那时候的她哪敢想有朝一日她果真站着就能把钱赚了呢,还有大房子住,便是天天变着花样有好吃食这件事就想都不敢想呢。
“今后的房子更大。”陆西泠笑道。
“嗯!”
以后无论是阿泠住在京城的永王府也好,还是白云山下的别业也罢。
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跟定了。
“好好好,都依你。”
陆西泠不理小孩在这画大饼,笑着又在铁板上抹开两块黄油,味道瞬间再一次充斥在鼻腔中。
豆芽无暇回顾过往以及展望未来,为了尽早吃上一口美食,手下搅拌的动作不自觉又快了几分。
之间陆西泠眼疾手快,舀了六勺馅料摊在了铁板上,当蛋液碰触到炙热的铁板时,高温迅速将蛋液凝固成了饼状。
黄油蛋饼瞬间散发出浓郁的奶油焦香,紧接着是葱丝的辛辣,白菜的清新,还有胡萝卜的甜。
味道夹在一起,争先恐后的钻入鼻尖。
豆芽大口的吸气,却是舍不得吐气,最后还是被陆西泠拍着后背才肯善罢甘休,放过了这流窜的香气。
豆芽道:“这也太香了吧,阿泠,要不咱们卖这个吧,简单还能赚钱。”
“到时也不用我吆喝,等味道钻出来,食客们自会闻香而来,排着队的来买着吃!”
光说还不够,豆芽不由舔着嘴角,舌尖搜刮掉口腔中的唾液,将他们尽数咽下。
陆西泠笑了笑:“咱要做就得做有品质的,可以咱家现在体量,哪有时间现做夹馅呢。”
“非得现做吗?不能做成小丘主事说的半成品吗?”
陆西泠摇摇头。
不是品质团她才不开呢。
有多少好店自从扩了店面就开始节约成本糊弄食客了,有的是菜量小了,有的是价格高了。
可要陆西泠说,糊弄得一时还能糊弄一世吗?
若店主人认为理所当然,必定这店也走不长久。
她还是本本分分一步一个脚印的好,莫不要飘了。
豆芽惋惜点头。
不是替自己,而是替京城食客。
后来再一听阿泠提及以后狄北食客和蜀中食客兴许有机会大饱口福,便更是替京城食客们感到可惜。
“无甚可惜,等以后市贸通畅,四海平顺,老百姓们手头里再有点闲钱,哪里都能去得。”
比如那位喜欢打卡大周各地的美食的郎君,陆西泠会心一笑。
说不定以后这人还要拿着本子册子专门在她的各地分店打卡呢。
心里想着,手里的黄油“蹭蹭”两下,在铁板的空白处又扫了一圈。
土司片排排贴好,不过眨眼的功夫,豆芽还没闻够吐司的奶香呢,就被陆西泠收走了。
循环往复,直到火腿片中间鼓起,馅饼也被来回翻了数遍,一包让她魂牵梦绕多时的三明治终于出锅了。
焦黄的吐司软脆适中,火腿带来的咸与白糖带来的甜相互碰撞,滋味刚好。
豆芽二话不说,吭哧咬下一口。
这一口可不小,几乎咬下了整个三明治的三分之一。
陆西泠倒吸一口冷气,顾不上自己吃一口热乎的,赶紧去厨房给傻孩子倒了杯热水。
逆天的味道充盈在嘴里,还有鼻子里。
许久许久,豆芽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巨大的满足之感了,此刻,她只想流泪。
陆西泠笑话她没出息。
可等到下午,自己也不小心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哭包。
过午,白凤芝从宫里回来,小公主自个儿家还没来得及回,急匆匆就奔陆西泠来了。
“问公主安,公主可要尝尝我家店主人新做的好吃食。”
白凤芝挥挥手,豆芽走在前头给人掀开帘子。
因着有被帘子挂着,加之前儿白烨怕陆西泠着凉,又往屋里头添了两地炉,此时任凭外面的风如何凌冽,室内都是温暖如春。
陆西泠只穿了件纱衣,白凤芝双手一握,身上乍然打了个寒颤。
“恭喜嫂嫂!贺喜嫂嫂!”白凤芝笑着,语气中带着些兴奋。
陆西泠虽眼角带着笑意,却看不明白小公主这是来道的什么喜。
“楚王全都招了!父皇今早在朝上已下旨给陆大人立了功德碑,还追封了陆大人为大司空,谥号‘判贞’,又赐封了陆将军为镇海大将军!”
“嫂嫂,你们陆家这回算是彻底拨的云开见月明了!”
陆西泠愣住。
纵然白凤芝因着太激动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但能够立功德碑,又用了“追封”二字的,不可能是在世之人。
那便不应该是陆子晟。
其他陆家人也都是长寿的命,活的好好的,所以白凤芝说的人只可能是陆务观,她的阿爹。
一行清泪不受控制顺着下颚落下。
白凤芝立刻慌张道:“嫂嫂怎么哭了呀,这不是大喜之事吗?”
原本以为陆西泠理应是狂喜的,故而她才趁着二哥哥没出宫前特意将消息带了出来。
结果陆西泠却哭了?还是被她弄哭的。
这要是被二哥哥知道,她这金枝玉叶的小公主还不得被训的凄凄惨惨戚戚?
不,她二哥哥还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说不定会在她婚事上摆一道。
越想心里越没底,白凤芝拉过陆西泠好生哄了一番。
陆西泠见她惨兮兮的模样,破涕一笑,她哪里是想念先父难过的,她分明是高兴的。
阿爹宦海沉浮不过十几载,可他一心扑在国政上,一辈子忠君为国,不敢亵渎,更不肯懈怠。
丧妻之后他更是投身于海防事业中,将青州万民的安危和海运通商放在心尖上。
即便身死也心不悔。
陆西泠知道自命清高的阿爹从来不会在乎这些身后名,他在乎的只有百姓们过的是否安好,朝廷是否将海寇逆贼绳之以法。
但她却仍希望阿爹的付出被世人所见,好让世人知道,他们陆家从不是奸佞狡猾之人。
她更希望有朝一日阿爹的死不再是落叶无痕。
陆西泠哽咽道:“楚王奸诈,不招好得能腾上一日,怎么这么快就全盘托出了呢?”
白凤芝冷笑一声:“害人者,人恒害之。他当年害陆大人性命时不曾顾念年幼无依的你,不知那时他可有料到有一天自己的妻女也会被他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