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儿?
沈幼恩坐上了林景旭的车里好半晌才回神。
大姑那边喊她去过的急事原来和林景旭来找她的是同一件,都是蒋弗延大早上的来提亲。
葛家能够做主的长辈和林家能够做主的长辈都收到蒋弗延的拜帖,约在酒店里见面。
阿公已经先过去了,林景旭就是被阿公派遣过来接她的。
沈幼恩就给葛家这边的大姑他们回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们她直接过去酒店。
由于林景旭只是负责来接沈幼恩,连蒋弗延的面也没见着,事情也是听林景旭的爷爷简单说的,所以再详细的内容沈幼恩也没能从林景旭口中了解到。
比如蒋弗延是不是一个人来的?蒋家是否有其他人作陪?
不过路程中了解不到也无所谓,只是增加一些沈幼恩的心焦而已,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沈幼恩自然而然明了,就是只有蒋弗延孤身前来。
既然是蒋弗延孤身前来,沈幼恩很难不猜测,蒋家并不同意蒋弗延跟蒋序争抢这门结亲、蒋弗延没有得到蒋家任何一位长辈的支持。
那么蒋弗延求娶她成功的机率几乎等于没有。
照理,对于没有把蒋弗延划入联姻人选的沈幼恩来讲,这样的情况她应该放宽心。可偏偏,她捕捉到了自己心底稍纵即逝的一丝失望。
沈幼恩不想细究这份失望的原因。
葛家的长辈代表还没到,他们的住处距离这家酒店是最远的。
而阿公已经在包厢里和蒋弗延说话了。
沈幼恩在林景旭的陪同下直接去包厢敲门。
包厢门口待着两个人,一个是阿公的司机兼保镖,沈幼恩非常熟悉,另外一个则是蒋弗延的人,沈幼恩自然不认识。
没多久,包厢的门从里面打开。
蒋弗延亲自来开的门。
他今天穿黑色的皮鞋、黑色的西装裤,上衣是件墨绿纯色的短袖衬衣,衬衣的下摆扎进西装裤里,整个人特别地精神,既显得正式,却又不过分肃正。
而蒋弗延的头发也不再是冰蓝色,但也并没有恢复成原本的纯黑色,此时因为恰好有室内灯光的照射所以能够看出来是非常深的栗色。
鉴于蒋弗延的发型如今修剪得比蒋序的发型短一些,他和蒋序的区别便依旧明显。
当然,这种明显的区别更多地是体现在蒋弗延的气质上。
只是沈幼恩不太清楚,外人是否也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区别——呃,这不重要,他既然是来求亲的,必然是以他自己的身份求亲,不可能还会被当作是蒋序。
“三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蒋弗延挑眉问。
沈幼恩有种感觉,如果不是包厢里还坐着阿公,他讲话的同时会上手往她的脑门弹一记暴栗。
沈幼恩连一份客气也没留给他,默不作声推开她,越过他径自往里走,走向阿公。
阿公此时正通过平板电脑和人视频通话。
视频通话的对象恰恰是之前见过一面的蒋弗延的二伯蒋成刚,也就是蒋家如今的二把手。
蒋成刚代表蒋成勇一起向阿公道歉,道歉他们兄弟俩今天没能陪同蒋弗延亲自过来雨都,言明是蒋弗延太着急了,非要今天就过来,他们拗不过蒋弗延,只能随蒋弗延去,等过两天他们兄弟俩忙完了再来一趟。
口吻间并不是苛责蒋弗延的意思,反倒透露出蒋弗延太喜欢沈幼恩了、怕沈幼恩被抢走的言外之意。
这似乎破除了沈幼恩在门外的猜测,可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比如蒋成刚的无奈非常地真实,这份真实的无奈却似乎并非完全来源于拗不过蒋弗延的着急。
沈幼恩站在阿公的身边一边听着阿公跟蒋成刚的寒暄,一边用小眼神瞟向蒋弗延。
蒋弗延端着手里的茶杯嗅着香气,并不喝,坐姿很有形态,不像他平时那样歪斜身体,同时他的眼睛恰恰也看向她这边。
于是沈幼恩的小眼神和他的小眼神撞在一块。
准确来讲,应该是他的小眼神就是故意等在那里让她撞上的。
其中还染着他兴味的笑意。
沈幼恩便不仅没能从他面上瞧出点什么,反倒有种被他抓贼的窘迫。
为此她感到愠恼,不自觉地狠狠瞪了他一下。
将她听闻他来求娶的消息时所生的气一并通过所瞪的这一眼传递给他。
真不知该说这男的胆大妄为还是该说这男的轻视她,双方都是大家族的情况下,他竟然就这样单枪匹马地来求亲。
拜托好不好?连蒋序的结亲意愿都是通过长辈在商谈合作项目的过程中表达出来的。
又莽又不自量力!——沈幼恩默默地评价。
阿公和蒋成刚的交谈已结束,将平板电脑递还给蒋弗延。
蒋弗延放下茶杯,双手接回,听着蒋成刚叮嘱他两句别失礼之类的话。
然后蒋弗延点点头挂断通话,恭敬地看回阿公:“林老先生,再次为我的冒昧向您道歉。情况您也看到了,我跟家里报备过才过来的,等不及我的两位伯伯陪我一起过来也是事实,很怕你们就是在这一两天把恩恩和我哥的婚事定下来。”
阿公看一眼沈幼恩。
沈幼恩这会儿才糯糯甜甜唤一句:“阿公。”
阿公回答蒋弗延道:“恩恩的婚事不是我能定的,要看恩恩自己。”
蒋弗延心知肚明道:“但我也必须跟你们两家的长辈都打一声招呼,让你们都知道我对恩恩的心意。”
沈幼恩又一次直接绝了蒋弗延的妄想,也是当着阿公的面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会考虑你的,你别浪费时间了。”
蒋弗延并不挫败地点出:“我如果会这样轻易放弃的话,前几天你拒绝我的时候我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沈幼恩很生气地又一次瞪了蒋弗延,旋即快速地瞥向阿公,因为蒋弗延的这句话等同于在告诉阿公,她和蒋弗延早就私下有接触。
这是刚刚在来的路上沈幼恩就在猜测的事情,猜测蒋弗延是不是把她和他的关系都告诉林家和葛家的长辈。
她是倾向于没有说,否则其中牵扯到蒋序的隐疾,蒋弗延应该不会泄露蒋序的隐疾。
可沈幼恩又没有百分之百地把握,想想蒋弗延亲自来求亲就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吗?万一蒋弗延就是为了娶到她而发了疯、不择手段呢?
如果把蒋序的隐疾泄漏出去,确实大大地降低蒋序和她结亲的可能性。
林家就不说了,必然不可能把沈幼恩嫁给一个天阉之人。
葛家的长辈即便不如林家的长辈来得真心实意疼爱她,她要是和一个天阉之人结婚,传出去也是笑掉大牙的。
蒋家能给葛家带去的强强联合的利益,可没有大到葛家可以不顾脸面白白遭人耻笑。
可以说,所谓“降低可能性”只是沈幼恩保守的说法,事实上这件事简直就是蒋弗延的制胜法宝才对。
阿公正低头喝茶,神情并无任何的异样,沈幼恩无法确认这是因为阿公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还是因为阿公已经知晓内情所以并不惊讶。
蒋弗延接下来的话总算为沈幼恩解开了谜底——
“林老先生,我二伯那通视频电话之前我要讲的就是这个,其实我认识恩恩比我哥认识恩恩要更早。我很喜欢恩恩,在明舟的时候碍于我哥在和恩恩交往,我没有办法挑明我的心意。”
“直到我哥跟恩恩分手,我跟着我家里人来了雨都重新见到恩恩,我沦为了阴险小人,忍不住背着我哥追求恩恩。”
“现在又忍不住把我对恩恩的心意摊到明面上,让你们也全都知道,即便我这样有违兄弟之间的道义,我也想要争取恩恩。”
明知道蒋弗延的这番话里夹杂着谎言,沈幼恩却无法揭穿蒋弗延,否则怪麻烦的,还不如蒋弗延的这番合情合理的解释来得省事。
这不妨碍沈幼恩通过自己的眼神向蒋弗延传递她对他撒谎行为的鄙夷。哼。
包厢的门这个时候从外面叩响,说是葛家的长辈到了。
蒋弗延起身又要亲自过去开门迎接。
阿公也在这个时候起身:“你要跟我说的应该差不多说完了,你和葛家那边要解释的我就不继续坐着听了,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其他我也管不了。恩恩的婚事最终是她自己拿主意。”
话至此,蒋弗延自然并不强行挽留,朝老人家躬身:“谢谢林老先生抽空来坐这一会儿。”
阿公微微颔首,往外走,沈幼恩自然挽着阿公的臂弯走在阿公的身边送阿公。
蒋弗延则跟在他们爷孙俩的后面,只在抵达包厢门口时,蒋弗延抢先一步去开门。
门外正站在葛家作为代表前来的大姑和叔叔。
他们二人问候阿公,沈幼恩则在这之后问候他们二人。
蒋弗延排在最后问候他们二人,并表明自己的身份,又抱歉地让他们二人先进包厢里稍候,他把阿公送出酒店。
阿公让蒋弗延止步,进去招呼葛家大姑和叔叔,不用蒋弗延送出酒店,他有自己的司机以及林景旭就够了。
林景旭方才没有跟随沈幼恩进包厢,只在包厢外面等着。
此时闻言林景旭接话:“嗯,有我在,蒋二少爷忙你的。”
蒋弗延见老人家说一不二的模样,便从善如流:“林老先生慢走。”
沈幼恩则还是想要送阿公,跟葛家大姑和叔叔说了一声,葛家大姑和叔叔都没有反对。
重点是阿公也表了态:“嗯,那你送送就行。”
这分明透露出阿公是有话单独跟她讲的,沈幼恩忙不迭继续跟在阿公身边。
不过到走出酒店、走到酒店门口为止,阿公也没有主动开口。
司机去开车,沈幼恩和林景旭陪在阿公身边在酒店门口等候。
沈幼恩忍不住先开口:“阿公,你应该先问问我,蒋弗延这事儿不值得你跑一趟,他就是胡来,我对他也没兴趣,你完全不用浪费时间搭理他的。”
阿公侧眸,脸上露出洞若明火的笑:“你和他很熟。”
沈幼恩:“……”
林景旭也发现了。他不清楚阿公的依据是什么,林景旭的依据则非常简单,仅仅是沈幼恩刚刚的这一句话。
这种似乎嫌弃、抱怨的口吻,夹杂着一股有失教养的刻薄情绪,恰恰彰显出沈幼恩对蒋弗延的特殊态度。
林景旭还在她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她以往对待身边亲近之人才有的熟稔。
倘若蒋弗延和蒋序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求亲之人,沈幼恩不应该会讲出这样的话。
哑然一瞬的沈幼恩同样意识到阿公为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
她的本能反应其实是否认。
可“没有”两个字到嘴边的时候,她又意识到越是这样越会被误会、越显得好像她欲盖弥彰。
所以沈幼恩改口,换成具体明了的解释:“你们不是知道我和蒋序在明舟谈过恋爱嘛?当时也说过我和他们兄弟俩日常都有接触的,他们兄弟俩在一起做事情的,我对蒋序的弟弟自然是熟的啊。”
在阿公一瞬不眨的注视之下,沈幼恩感到心虚。
也不是说阿公明摆了不相信或者什么,而是从小到大沈幼恩都觉得阿公是活神仙,阿公的那双眼睛堪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什么也瞒不过阿公。
且阿公的那双眼睛莫名有种威力,只要在他面前撒谎,她就是会不自在、就是会心虚。
可再心虚,沈幼恩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说:“他这段时间私底下追求我,我都烦死了,前两天我已经让他死心、别再纠缠我,没想到他还纠缠到阿公你们面前来。”
“这种人,阿公你也觉得讨厌吧?”沈幼恩无意识地嘟起一下丰盈的唇珠,“对我有意思的人那么多,想娶我的也很多,这一个最没礼貌、最过分、最不识好歹。”
虽然心虚,但她在表达的也是她的真实感受,她半句假话也没有。
“阿公你也真是的。”她带一点撒娇的意味,“见他干什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