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就是笑着,简单地回答:“现在敢这样直接找我的年轻人确实少见了。懂礼貌的都知道,要找也是找你们的阿叔,要我出面也该是通过你们的阿叔。”
“就是、就是。”要知道即便当初蒋家人邀请林家人吃那顿饭,蒋成勇和蒋成刚兄弟俩也没有直接和阿公对上,而是和林辉、林强联系的。
尤记得阿公原本不用出席那次饭局,还是阿公为了她才专门去的。
阿公这种级别的长辈,而且已经半退休了,正常情况下也没人敢随便“骚扰”阿公。
蒋弗延倒好……呵,他什么档次,也配直接跟阿公见面、直接跟阿公对话?
说句难听的,但凡这会儿还是以前那种年代,蒋弗延这种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沈幼恩听着阿公的话其实有点古怪,明明话的内容是不满蒋弗延的胆大妄为和莽撞,怎么阿公的语气却透着另一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反正,总而言之——“阿公你宝贵的时间不用这么用来浪费的。”
阿公说:“来看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跑到我面前说要娶我的宝贝外孙女。”
沈幼恩自然知道若非事关她的婚事阿公根本不会搭理蒋弗延,最多打发个人过来处理而已。
眼下亲耳听到阿公这样说,沈幼恩少不得把脑袋蹭到阿公肩膀上去:“嘻嘻,这话阿公在我面前偷偷讲就行了,否则表哥表姐表妹表弟们听到了又得嫉妒死我~”
边说沈幼恩边自己笑。
阿公和沈幼恩一起笑。
司机已经把车子开过来门口,酒店的门童第一时间来帮忙开车门。
阿公拍拍沈幼恩的手背:“我先回去了。你的婚事你自己拿主意,拿定了主意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什么嘛,我还想着跟阿公你商量呢。”沈幼恩问,“阿公你真的不给我一点意见吗?”
“我的意见就是,”阿公说,“你要怎么都可以。”
沈幼恩的脸上爬上愈发灿烂的甜笑。
别的长辈要是说类似的话,一般还会加一句比如“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只要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好”“只要是顺从你最真实的心意就好”等等。
阿公却没有。
即便是正向的限定词也没有。
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地将自由给予她。
而包含在里面的他的潜在意思无非是:无论怎样,总归有他在她的身后为她兜底。
这样的小老头,叫沈幼恩怎么能不爱他咧?
阿公坐上车离开了,林景旭则依旧留下来陪着沈幼恩。虽然沈幼恩其实不需要。
不仅不需要,沈幼恩还感到一些尴尬:“旭哥哥要不你忙你的去吧?”
这份尴尬沈幼恩也不清楚具体来源于哪里。
明明之前她也没有因为自己和蒋序之间的感情纠葛而对林景旭尴尬,同样没有因为自己正在被长辈们安排相亲而尴尬。
却在阿公那一句“你和他很熟”之后,连带着她面对林景旭也产生了一丝尴尬。
林景旭说:“我送你过来的,等下我还是需要送你回去。没事,我就在这外面等着。”
沈幼恩便点点头,准备回包厢里看看蒋弗延和葛家的长辈沟通的情况。
葛尧倒在这个时候到了。
与葛尧同行的还有柯伟骐。
葛尧和柯伟骐一起下车后,柯伟骐的司机开走车子去停车。
沈幼恩立马察觉林景旭的神色微微异样。
但快得仿佛仅仅沈幼恩的错觉。
葛尧仿佛没瞧见林景旭,停定在沈幼恩的面前:“什么情况?”
沈幼恩事不关己:“找你们的人又不是我,你可以自己进去问问当事人。”
葛尧听出意思:“是他自己的意思?没跟你商量过?”
“我和他又不熟。”沈幼恩撇清,“一个爱慕我的男人擅自跑来跟我的长辈们求亲罢了。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怎么处理赵政屿对我的意向就怎么处理这一位,省事。”
葛尧凝定她几秒,回头跟柯伟骐说:“我进去看看。”
柯伟骐颔首,没打算跟着葛尧去。
这事儿也确实不方便柯伟骐跟进去。
同样的,葛尧也没有要柯伟骐一起的意思。
葛尧只喊了沈幼恩:“你跟我来。”
沈幼恩则看一眼林景旭,眼尾余光同时瞥着柯伟骐,心道:这下岂不是留着林景旭独自面对柯伟骐?
不知道柯伟骐知道不知道林景旭是葛尧偷偷交往过的前男友?
不知道的话,柯伟骐是否察觉到林景旭和葛尧之间的不同寻常?
沈幼恩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八卦之心比她所以为的更强烈,譬如眼下她就更想留在这里亲眼见证修罗场。
只是,她如果留下来了,修罗场或许反而不修罗了。
——终归只是这么一瞬间的念头而已,沈幼恩的两条腿其实老老实实地迈开步子跟在葛尧的身边。
离开前沈幼恩回头看过去的最后一眼,林景旭似乎主动跟柯伟骐打招呼……?
收回视线,沈幼恩看着葛尧的背影,行至半路就止步了:“大姑他们就在前面的包厢,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你们也随便听听差不多得了,听完就继续各自忙各自的。”
虽然跟着葛尧进来,但沈幼恩不想再进包厢了。
她想了想,蒋弗延要跟葛家人讲的话,与蒋弗延跟阿公讲的话,肯定大差不差的。
她再听一遍的意义也不大?
至于葛家人的反应。沈幼恩认为他们还是会倾向于她嫁给蒋序。
葛家的考虑和沈幼恩所考虑的其中一点必然相同:蒋序作为他们那一房的未来掌家人,在蒋家比蒋弗延更有话语权,葛家与之强强联合的利益自然更大。
葛尧闻言也止步:“我早些时候就告诉过你,你如果更喜欢蒋家的那个弟弟,也不是不可以——”
“那一次我也已经明确回答过你,也不知道你哪只眼睛瞧出‘更喜欢’。”沈幼恩打断葛尧,笑道,“当初我年纪小,对你也没有防备心理,才被你发现我对旭哥哥的心意。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你要是还以从前的眼光看待我,小心在我手里吃亏噢,我的好姐姐。”
葛尧没再说什么。
沈幼恩一挥手转身走人:“我先回去补觉,早上没睡够就被喊出来,有什么话等我睡醒了再来问我。最好是大姑他们的问题都集中到你这里,你再来找我解答。反正我先表明我的态度:这人我瞧不上。”
事实上沈幼恩没有立马回去,她转去了酒店的餐厅,给自己整了顿早餐。
当然,这会儿已经过了餐厅的早餐时间,只是对她来讲是早餐。
吃饭期间,沈幼恩将蒋弗延在明舟市的那个手机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给蒋弗延发消息:【你有大病】
约莫五分钟之后,蒋弗延的电话打过来:“你现在在哪里?”
“关你什么事儿?”沈幼恩没好气,“这场闹剧差不多行了。”
“你嘴巴里在吃东西?”蒋弗延自顾自揣测,“你这是已经回去了,还是在酒店的餐厅?”
沈幼恩噎了一噎,假装他一个也没猜中,回避了他的问题,自说自话:“我再说一遍,我已经决定和蒋序结婚了。”
蒋弗延问:“你们见面的时候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反正是你给不了的。”沈幼恩漠然道,“还有,我已经通知蒋序你在这里了。”
没有撒谎,在她给蒋弗延发短信之前,蒋序先来问她确认,蒋弗延是不是跟她的长辈们求娶她了。
得知蒋序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沈幼恩做了个好人好事,主动告诉了蒋序。
她的目的很简单,让他们兄弟俩狗咬狗,相互争斗相互制衡。
蒋序既然也想娶她,别光从她这里下手啊。要是连制住蒋弗延的本事都没有,那沈幼恩倒真要重新评估蒋序的实力了。
当然,这些她心里的小九九没有直接对蒋序讲出来,她甚至在透露所在的酒店时,也没有亲自要求蒋序过来。
蒋序看穿她几分,她管不着,总归结果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就是蒋序主动说他会过来酒店一趟,正好他本来就有点事情想单独和葛尧谈。
沈幼恩狐疑蒋序有什么好跟葛尧单独谈的:“我的婚事我这个姐姐也做不了主,还是说你要背着我和我姐姐达成交易?”
蒋序笑:“宝宝,我要是有心跟你姐姐偷偷交易,你现在绝不可能知道。”
“……要我讲几遍别乱喊我。”沈幼恩险些把刚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吐出来。
同样是作呕,蒋序带给她的作呕感是生理性的,蒋弗延偶尔带给她的作呕感则更多是……她觉得她当时的反应应该是恶心。
“抱歉。”蒋序说,然后点出,“我知道你们姐妹俩在葛家目前的困境。”
言外之意,他要撇开葛家其他房的长辈们跟葛尧谈的就是他能带给她们姐妹俩的帮助。
“你愿意跟我见面的话,我回头再当面跟你聊,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见面的话,我就在电话里跟你聊。你也可以有时间就我和你姐姐谈的内容,和你姐姐先私下讨论。”蒋序似乎很为她着想。
沈幼恩装傻:“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姐妹俩在葛家有什么困境?”
她和蒋序刚刚的交谈便是到此为止。
沈幼恩寻思着这会儿蒋弗延现在能给她打电话,该不会和葛家、葛尧也都已经讲完了?那蒋序过来还赶得上不?会不会错过?
蒋弗延正在电话里用哧声回答她:“怎么?你是觉得我会怕他?还是觉得他的出现能改变什么?沈大小姐,我要娶你这件事,连你都阻止不了,他又算什么?”
一边说着他没把蒋序放在眼里,一边却泄漏着浓浓的醋意……?沈幼恩认定自己隔着听筒感觉到的没有错,就是醋意。
“沈幼恩,搬救兵不是你这么搬的,要搬也搬点靠谱的。还有,无论你搬来谁,都不如你亲自来跟我谈判来得有用。”醋意掩盖在蒋弗延微微的恼意之下。
他还有脸生气?更应该生气的人是她好不好?沈幼恩冷哂:“跟你这条癞皮狗有什么好说的?”
蒋弗延忽然说:“你怕是不知道,我现在其实开着免提,你们葛家的长辈和你的姐姐都还在,他们现在都在看着我跟你打电话,也旁听着我们的对话内容。”
沈幼恩:“???!!!”
神经病啊他?
沈幼恩的第一反应是立马回忆自己刚刚和蒋弗延讲的话里有没有不妥的内容。
好像……并没有?
最多就是她被蒋弗延惹得易爆易燥。
或许被他们听到了更好,他们会从她对待蒋弗延的态度里发现她真的非常讨厌蒋弗延。
但听蒋弗延在那边笑。
不知所谓地笑。
似乎遇到什么天大的趣事儿,逗得直乐呵,所以才笑得停不下来。
果然有大病。沈幼恩腹诽。她和一个有大病的人讲话,她也病得不轻。
“沈幼恩,”蒋弗延从他的乐呵中抽出他的声音,“你总是这么好骗可怎么办?”
沈幼恩:“???”
蒋弗延:“你以为我是蒋序?喜欢给人偷听电话?”
“……”沈幼恩明白了!根本没开免提!根本没有葛家的人旁听他们俩!
蒋弗延:“而且好不容易你愿意跟我聊这么一会儿,我还找电灯泡,我是发什么神经?”
“蒋、延!”沈幼恩咬牙切齿,若非她身在酒店餐厅,公众场所,她此时此刻的音量不至于刻意压低,减弱了她咬碎牙齿的威力。
“嗯,我在呢。”蒋弗延懒洋洋地轻笑,“找到你了。”
声音距离她很近,而且仿佛还有立体音效,叠出了两重,一重在听筒里,另一重在她的身后。
察觉到不对劲,沈幼恩怔忡,然后有所猜测也强烈预感地转头。
……映入眼帘的蒋弗延单手抄在他的黑色西装裤的裤兜,西装裤和他墨绿色的衬衣一样挺括,更显得他身材高大颀长,行走的衣架子大抵不外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