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灵原本一直很迷茫。
他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就像是被封锁了一般,除了从森林中奔逃出来,之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一只耳蝇,觉得这副身躯有些怪怪的,可是那耳蝇的本能却一直在驱使着他帮助着同伴们,在溶洞里不停奔波。
莫灵也把自己的疑惑告诉过那位幸存者,幸存者告诉他,可能是当时在森林里的时候,他承受不了战争时的声音,导致记忆受到了影响。
虽然一直处于迷茫之中,但莫灵却从未闲下来。
不停地训练着食掠鸟的语言,测试溶洞各个位置的声音传播,劳累之时,就到海边去听听海浪的声音。
海浪拍打在那岸边的岩石上,切割出一条条长长的沟壑,那沟壑之中爬满了各种各样的弱小生灵,它们在这些沟壑里安安稳稳地生存着,无忧无虑,那简单的智慧也意识不到灾厄即将来临。
莫灵非常庆幸,耳蝇虽然肉体非常弱小,但却有足够的智慧,至少它们对世界的认识是清晰的:
声音来源于振动,而这个世界也是振动的。
那位溶洞族群的大族长告诉莫灵,世界是有活性的。
而“活性”表现出来就是各种各样的振动。
海的活性表现为海浪声,空气的活性表现为风声,雨水落在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这是天空与大地共同的活性……
在整个耳蝇认识的世界里,生灵的活性是最强大的。
因为相比于那些单纯的自然事物,生灵们能够创造出更加丰富多彩的声音,随着生灵与自然事物的交互,美妙的声音便不断传出,万物的活性也因此被激发。
就算是一只小小虫子,它触碰到石头、触碰到树叶、触碰到沙子,发出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这是生灵的特质,它们能演绎不同的声音,激发出这个世界潜藏的活性。
再弱小的生灵,在耳蝇的感知下,都无比特别,因为它们传出的声音是特别的。
声音虽然有大有小,有规律有混乱,振幅与频率也有所区别,但都是独一无二的,在领略这些独一无二的声音之后,耳蝇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敬畏。
莫灵这段时间,认真地倾听身边世界的声音之后,内心的迷茫也在逐渐消散。
在那杂乱无章的声音中,生灵承担起了一种拨乱反正的作用,在混乱之中制造规律,在动荡之中寻找安宁。
而耳蝇们在做的这些事,正是在让一切走向规律。
莫灵也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感觉。
“一种责任?又或是一种宿命?”
当坚持某一条道路的时候,迷茫就会一扫而空,周围的吵闹声也会安静下来……
海浪声不再汹涌,水滴声不再重复,心声不再嘈杂,它们全都变成了背景,变成了世界的一部分……
当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莫灵才缓缓地从海岸边飘回了溶洞。
“你去哪了?来和我测试一下新的点位。”那位幸存者急匆匆地说道。
没等莫灵回答,它又急急忙忙地带着莫灵飞向了溶洞深处……
一边飞着,莫灵一边问道:“你会不会常常觉得周围的声音很吵?”
这也是莫灵经常陷入迷茫的原因,耳蝇的听力太过丰富,信息接受得太多,思绪也会变得慌乱,经常胡思乱想,迷茫也因此而生。
“当然会。”幸存者认真地回答道。
“我们从诞生开始,还是新生儿的时候,就在承受这个世界的吵闹了。”
“那时候,稍微嘈杂一点的声音都会伤害我们的身体,但我们不还是适应下来了吗?”
“一开始觉得风吵、雨吵、树叶也吵……”
“后面慢慢适应了,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但是又有新的吵闹到来了……”
“雷霆、沙暴、地震……这些声音能够轻易摧毁我们,但我们还是慢慢适应了下来,将感受到的,转化为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感受到的越多,世界便越宽广,我们的智慧也因此愈发增长。”
“但这个时候,又会有新的吵闹到来,身边的吵闹无穷无尽,似乎永远也无法静下心来……”
说到这,幸存者突然停止了前进,悬在半空中。
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对自己的话语不太确定,正在纠结着合适的措辞。
就这样,幸存者在那怔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熟悉的嗡嗡声才再次传来:
“等你听到了更多,你就会明白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吵吵闹闹的。”
……
又过了许久。
世界依然吵闹,但莫灵已经没有这么迷茫了。
他跟随着其他耳蝇们,一步步地完善着作战计划。
终于有一天,外面侦查的耳蝇带来一个无比振奋的消息:食掠鸟群正在向海岸进发。
不仅如此,从侦测到的鸟群数量来看,鸟群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数量依然很多,但并没有一开始进入森林时这么恐怖。
大族长立刻下令做好战斗准备,等待食掠鸟群的到来。
又过了几天,熟悉的鸟鸣传到了海滩上。
无数拍打翅膀的声音穿过了溶洞口,被耳蝇们敏锐的听力察觉到。
很快,第一只食掠鸟就钻进了溶洞。
这些凶残的掠食者非常清楚,溶洞里有大量的食物,在那海水与溶洞的交界处,有各种新鲜的血肉供他们大快朵颐。
有第一只,就有第二只,这些贪婪的食掠鸟不会让同伴独占美食,它们相互拥挤着,向着溶洞内涌来,即使同伴被挤到了溶洞边缘,被那尖锐的岩石切成了碎肉,它们也毫不在意。
一边吞噬着同伴的身体,它们一边疯狂地朝着更狭窄的缝隙里涌入。
鲜血让它们变得更加疯狂,这些食掠鸟们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发出凶狠的嘶鸣,任何拦着它们进食的事物,都会被狠狠撕碎。
那狭窄的溶洞缝隙里硬生生地挤入了不计其数的食掠鸟,无法继续飞了,就用锋利的爪子踩在同伴的身上,扎入同伴的身体,把自己挤到更深的地方。
又是一番血肉横飞的景象,狭窄处的食掠鸟越挤越多,就连那坚硬的岩壁都被硬生生地挤出了裂缝,也许很快,食掠鸟就会挤开这个缝隙,进入更深处。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鸟鸣传来,在溶洞内不断地回荡。
这声鸟鸣的穿透性极强,瞬间就覆盖了所有挤在缝隙前的食掠鸟。
听到这声鸟鸣后,食掠鸟们立刻就不再继续向前挤了,转而开始攻击身边的同伴。
反应慢的食掠鸟直接被身边的同伴撕碎,霎那间,无数的尖喙利爪闪过,一场混战瞬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