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黑日之影
(我晕死,我又写错章节名了)
接受它们。
拥抱它们。
这两句话很微妙。
修格乍一听,只觉得泽克·恩斯特似乎希望自己放下对于恩斯特家族私生子这一称谓与身份的抵触,放下过去对于家族的诸多不满,重新作为一名成员融入其中。
他甚至在言语之中默许了修格对于他的那位“便宜父亲”的负面想法与情绪。
作为一个庞大贵族家庭当中的掌权者,在时隔许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当中便表露出了这种级别的态度,这实在是一件极度反常的事情。
更别提这一切还建立在一系列疑云密布且匪夷所思的事实基础之上了。
修格总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子说出的话似乎若有所指,但他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至于索菲娅公主找上自己的这件事,修格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大可能瞒得住老泽克,对于他这种级别的存在而言,整个波尔登甚至整个沃特尔王国当中,恐怕都没有绝对保密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恩斯特家族的根须实在是扎得太深太深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泽克·恩斯特并没有等待修格的回应,他把控着话语的主动权,拉着修格聊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孩子,说实话,你的嗅觉很敏锐,在面临潜在危险时所做出的判断也同样谨慎,但我不太明白,你为何会选择开枪救下艾琳娜?”
修格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反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当时更应该选择袖手旁观?”
“当然不是。”
老人摇了摇头,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地用手指推拉了一下安设在轮椅扶手上的金属拉杆,驱动轮椅来到了一张桌子旁。
见状,其中一名女佣立即走了上来,她伸手在隐蔽之处轻轻拨弄了一下,展厅的墙壁之上便立即弹出了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当中存放着的是几瓶没有标签的酒,酒色看起来有些暗沉,如同深红色的宝石或湖泊。
“三分之一。”
老人轻声吩咐了一句,随即女佣便取来一个小小的玻璃酒杯,并伸手拔下了酒瓶的瓶塞。
空气当中立即多出了一股极其诱人的气味。
那深沉的酒水闻起来与普通的美酒味道稍有些不同,更加芬芳也更加诱人。
装盛着些许酒液的酒杯交到了老泽克的手中,老人不舍地看着那瓶酒被塞回暗格当中,随后他转过头,对着修格咧了咧嘴:“人老了,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享受,这些可是圣斯蒂尔王室的珍藏酒,连标签都还未贴上,便被偷偷带出了仓库……也不知道是它们先被喝完,还是我先住进坟墓里。”
老泽克谈论死亡的时候非常平静,根本没有表现出半分忌讳与畏惧。
“来吧孩子,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对于今晚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正确答案,因为每个人的决定总是会因为自己立场的不同而发生改变。”
“所以您感到惊讶的原因是,您认为以我的立场,本不该做出这件事?”
修格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另一张椅子,他在那两名沉默女佣的注视下坐了下来,紧接着,他便对着眼前的老人直接提问:“我倒是非常好奇,在您的眼里,我的立场是什么?或者说,它该是什么样子?”
展厅当中的气氛似是有些凝滞。
因为虽然修格仍在使用敬语,但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他的语气,都与家族当中的其他年轻一辈截然不同,换句话说,就是缺乏对于家族长辈与最高掌权者的尊重。
两名女佣的目光同时定格在了修格的身上,几乎要将他那单薄的身体钉穿在墙壁之上。
与如临大敌的女佣们不同,泽克·恩斯特对于修格当下的表现却反而颇为满意,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后辈”,随后抬起手,对着那两名明显实力强悍,兼任保镖的女佣摆了摆手。
两名女佣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倒退着离开了展厅,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这里便只剩下修格与老泽克两人了。
老人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紧接着他缓了口气,说道:“这样才对啊,人们的选择并不仅受限于立场,更受限于自己当下的力量、背景与处境……你看呐,伱不仅成功地爬出了塞伦城那个烂泥坑,更是因此而跨过了那道魔法的门槛。”
“在第五猎兵团中,你不仅没有被军人与法师们排斥,反而通过自己的力量解决了那些难题。而当你抵达波尔登之后,就连索菲娅公主也第一时间对你开始了招揽。”
“这确实是足以拿去吹嘘的成就啊!”
老泽克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语气之中却始终透露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古怪意味。
修格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老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既没有携带武器,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用于防护的力量,似乎只要自己现在一伸手,就能将他活活掐死在那轮椅上。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的身上会发生如此之多的变化?”
老泽克放下了酒杯,他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孩子,你是否已经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一幅模样?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他身体微微向后,伸手扯了一下腿上的毯子:“因为没有魔法天赋而被逐出学院的卑微学徒,为了谋生而不得不撰写劣等文字换取稿费,遭受流氓的勒索时只能老实交出钱袋,在面对父亲的不公对待时,甚至连抬头直视都无法做到。”
“然而你现在,不仅能够熟练地掌握新式的枪械,甚至还不惜暴露自己的魔法天赋救下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家族成员……呵,这怎么可能不让人对你的立场与选择感到疑惑呢?”
对于老泽克所描述并质疑的这一切,修格当然是知道答案的。
但他从来没有将这些经历真正地当成自己的过去,想要利用这些话语让他产生情绪上的波动,实在是有些难。
展厅寂静了下来,墙壁之上的魔法时钟有节奏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老泽克那张苍老的脸显得红润了不少。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他终究还是有些累了,在稍稍缓了两口气之后,这位老人才重新开口说道:“好吧,让我们回到正题……孩子,我想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家族要想方设法将你带回波尔登吧?”
修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得到修格回应的老泽克盯着他,问道:“你听说过黑日结社,或者黑日预言么?”
在听见这个问题的瞬间,修格的思维微微一顿。
尽管他之前就已经猜测恩斯特家族或许会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但他却没有想到,作为家族掌权者的泽克·恩斯特竟然会直接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将这种潜在的诡异联系揭露出来。
修格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他精神世界当中的圆盘开始加速转动,但表面上却并没有任何变化,紧接着他轻声问道:“当然听过,尤其是后者。”
“终有一天,神祇将陷入疯狂,骑士将遭恶兽吞噬,破碎的王座之上欢笑连连……永恒的黑色太阳将成为战争的使者,失去奇迹与神恩的信徒们相互厮杀,失去子嗣与冠冕的贵胄血流成河。”
老泽克缓缓念出了这段流传甚广的预言,随后他又问道:“那么,对于黑日结社,你又了解多少呢?”
“野法师社团,将黑色太阳的预言奉为真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嗯……”
老泽克意味深长地看了修格一眼,随即他说道:“野法师社团,那是梅林勒和对于结社的称呼……对于那帮‘篡权者’而言,任何危及他们当今地位的不都是‘野法师’么?”
“您的意思是,黑日结社的起源要比梅林勒和法委会还要久远?”
老泽克并没有回答修格的这个问题,他用自己的手杖轻轻地点着地面:“结社的起源早就难以追溯了,它就与我们的家族一样,拥有着足以贯穿整个罗维高原以及梵恩的历史。”
“早在那些王国成立之前,早在法委会于北境成立之前,结社便已经存在了……它换过很多很多个名字,繁荣之时,其成员遍布梵恩,衰败之时,仅有个别成员艰难延续,但它如今仍旧存在,黑色太阳的预言也仍在人们当中不断流传。”
“按照您的意思,家族与黑日结社之间存在关联?”
“是密切的关联。”
老泽克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缓声说道:“在恩斯特家族决定立足于沃特尔王国时,与结社之间的契约便已经订立。从那时起,恩斯特家族的每一任掌权者与继承人都将成为结社之成员,而这座庄园,也将永久成为结社在沃特尔王国的前哨与庇护所。”
听了这些话,修格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设定也太陌生了,看来在这个真实的梵恩当中,黑日结社的历史远比我们当初写下的东西更为深远,而且从泽克的这些话进行判断,结社的历史和起源竟然能够追溯到法委会之前……这黑日结社以及黑色太阳的预言,恐怕又要与所谓的失落众神关联在一起了?”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后,修格试探性问道:“这么听来,家族的存续得到了结社的大力扶持?”
老人摇起头来:“从来没有。”
“那么,就是结社能够替家族清理某些阻碍,或是提供某些便利?”
“同样没有。”
老人回答令修格感到诧异,但紧接着,他便向修格揭示了其中的真相:“恩斯特家族之所以愿意与结社订立契约,其根本原因便在于,我们相信结社的预言——它从未失误,也正是因此恩斯特家族才能避开那一次次足以毁灭弱小国家的灾祸,并从中幸存下来。”
“听起来,流传于民间的,有关于黑色太阳的传说,仅仅只是那些预言当中的一部分了?”
“正是如此。”
老人郑重点头:“曾经杀死小半个高原以及平原人口的恐怖瘟疫、沃特尔王国的建立、奥古斯汀的夺权、摧毁海恩王国临海重镇的恐怖海啸……这一切都曾被精准预言,毫不夸张地说,黑日结社当中的成员们就像是能够沟通命运之神一般,总能够发出一条又一条的重要警示,从而揭示这整个世界即将面临的变化。”
“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但那是事实。”
老人与修格对视着:“恩斯特家族确信,那预言当中的一切终将得到印证,而在结社最新的预言当中,黑色太阳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在做了数个深呼吸后,他张开口,轻轻地念出了两段话:“愚昧将使和平荡然无存,虚伪将令城市化作祭坑。战争将为黑色烈阳之前驱,深渊的独子将于祭坑之中诞生。”
前面的那一句修格之前并未在地精法师马赛尔的笔记本上看见,但后面的那一句,他却已经非常熟悉了。
老泽克接着说道:“一段准确的预言之所以动人心魄,便在于它终将在某一刻化作无法反驳的真实,而孩子……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便是这预言得到印证的时刻了。”
“如何印证?”
“你其实很清楚,不是么?”
老泽克扭头看向了窗外,此时,雪势再度加大,连绵不绝的白色光影在外面的寒冷世界当中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幕布:“预言的前半段已然得到应验,塞伦城再也无法以和平之城自居,它彻底毁在了人们的愚昧与虚伪之中……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可能是下周,可能是下个月,呵呵,甚至会是明天。”
“至于预言的后半段……”
听着老泽克的话,修格之前所做出的那些糟糕预想于此刻得到了完美的验证:“那位从化身祭祀之坑的塞伦城中爬出来的深渊独子,不就正坐在我面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