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好么?”
对于眼前这名青年军官所具备的浓烈热情,修格感受得非常真切。
在前几次接触的时候,他便已经利用自己的魔法以及命运根须们的能力对他的心理状态以及脑内的具体想法进行了细致的确认。
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才代表拂晓社发起邀请,并让对方参与到了当前的计划之中。
然而,这也并不代表修格会完全地信任对方。
尽管交给这名青年军官的任务其实并不算太难,但在目前这种高压环境下,光是拥有坚定的意志以及浓烈的热情是不够的,虽然这二者能够极高地提升一个人在执行任务时的积极性,但有的时候,它们也可能会产生一些负面的效果甚至造成致命的疏漏。
因此,在修格将那枚拂晓社的徽章交给对方时,数个隐蔽的魔法鼠群便也直接开始了监视与保护的工作。
提前准备备用方案,并为这个备用方案配套另一个额外的应急预案……这种如同套娃一般的思维方式,已经成为了修格的本能习惯,幸运的是,修格完全可以将这些额外的繁琐事务“委托”给自己的那些帮手们,而恩斯特家族的意志们平日里总是有些无所事事的,他们非常乐意参与到这种活动当中去。
在有足够保险手段的情况下,就算这名拂晓社的新成员真的犯下了一些错误,修格也有办法对其进行弥补。
尽管直到目前为止,这个名为斯捷潘的青年军官尚未表现出特别多值得称赞的闪光之处,但在如今的圣斯蒂尔,能够在黑日结社的重重施压与监视下坚定自己原本的信念,这便已经足以打动修格了。
那些返回矿场的矿工也证实了修格的判断。
根据他们的说法,即便是在过去,这位斯捷潘对待矿工们的态度也是非常温和且友好的,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冒着风险,在结社成员们的面前替矿工们说情并开脱罪责。
令人唏嘘的是,这种在过去其实算不上多么突出的善意,现在竟然也已经成为了令人难以忘却的美德。
修格站在窗边,默默地目送这名军官快步朝远处走去。
“如果他知道,你其实把他当成了一枚诱饵的话,可能会很失落的吧?”
薇琳的声音从房间的一角传了过来。
此时的她并没有使用女仆长的伪装,而是以自己本来的面貌坐在书桌之后,而之前修格与青年军官斯捷潘之间的对话,自然也被她看了个完整。
“嗯?你为什么这么说?”
修格转过头,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薇琳。
她抬起头,眼镜后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你应该非常担心那些‘尖嘴枭’吧?我注意到,从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伱就始终将一部分魔力设置在了他们的周边,这说明你非常希望能够不间断地对他们进行监视……你怀疑里面藏了结社的眼线?”
“嗯。”
面对薇琳的提问,修格并没有进行任何掩饰,他非常直接地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并不只是怀疑,我认为黑日结社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监视自己成员的机会的……尤其是费奥兰多这种拥有一定指挥才能的人,更是他们的重点监视目标。”
他控制着法师之手,将一份文件送到了薇琳的面前:“我之前检查过,发现‘尖嘴枭’在守望城补给、修整的前后有一些东西不太对得上,成员名单应该被修改过,上面有残留的魔法痕迹,而且物资的分配与具体人数也无法对应,这表明在这一过程中,私兵们的构成发生了变化。”
薇琳将那份文档拿在了手里,她快速地检查了一遍,发现其中确实存在残留的魔法痕迹,非常细微,普通法师可能根本无法觉察到,于是她问道:“也就是说,结社的人在这个时候混进去了?”
“甚至不是混进去的,而是光明正大的,以人员补给或者更替的方式直接进入的,甚至于主管这方面的军官早就已经是结社的人了。”
“啧,那你的这帮下属可真是忠诚的很啊。”
“我可没拿他们当下属。”
修格笑着摇了摇头:“实际上,我也并不想除掉这些监视者,暴露出来的眼线那就根本不能算作眼线,我只需要知道他们可能是谁就可以了……而现在,我还需要他们替我去传递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
“比如说,费奥兰多男爵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对黑日结社永远忠诚,不仅将结社下达的那些任务和指标全部完成,而且也愿意服从结社的一切指令,甚至对于接下来准备开始的集会非常期待和积极……”
看着费奥兰多男爵的面庞在修格的控制下做出了那种陶醉的表情,薇琳的眉头直接拧了起来:“好恶心。”
“恶心就对咯。”
修格耸耸肩:“你们觉得越恶心,他们就越喜欢……说不定集会开始后,某些老熟人还会让我登台接受褒奖呢,到时候我领了黑日结社的奖励回来让你们也参观参观,这种东西可不多见的。”
听了这话,薇琳的神情一下便沉了下来。
她将放在自己面前的魔法沙盘轻轻地推到了一旁,目光朝修格转去:“联军的进攻态势与意图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圣斯蒂尔境内的军队也都在往这些重点防线上调动,这场所谓的结社集会非常有可能也是一场战争再次爆发前的动员会议……能够参加这种会议的人都不会太简单的。”
她的目光显得非常锋利,几乎要刺穿覆盖在修格灵魂上的那层伪装:“更何况,现在守望城附近才刚刚发生过骚动,就算现在你已经洗清了身上的嫌疑,也仍旧难逃他人的关注……”
薇琳轻轻地舒了口气:“我知道你对自己拥有的这些能力非常有信心,但如果到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是那位神秘的黑日结社一号负责人,又或者是像叶特维奇那样背叛了梵恩的深海级法师,你真的有办法瞒过去么?如果他们打算对你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你又该怎么办?难道你想要像上一次那样强行杀出去不成?”
说到这里,她抬起手来,用力地指了指修格,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随后又朝着矿场的方向点了两下。
很显然,从个人角度出发,薇琳是绝对不赞同修格接下来的计划与想法的,虽然在当前情况下,这显然是一个能够进一步扩大局势与收益,并彻底在敌人领地当中站稳脚跟的决策。
但同样的,这个决策注定会带来极其夸张的风险,一旦出现意外,不仅修格自己将身陷绝境,这座已经有了据点雏形的岩湖矿场以及其中的所有人,也都将无法避免地迎来黑日结社的清算和追捕。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在过去的几个夜晚里,薇琳都在和其余的几名密探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那些备用方案。
在这些方案里,已经囊括了许许多多的方面以及可能性,其中既包括了在黑日结社集会正常结束后,他们需要考虑的,进一步扩大优势以及影响面的计划,也包括了修格暴露并发生意外之后,矿场内人员的撤离和隐蔽方法。
其中唯独缺少了一个方案。
如果修格·恩斯特不幸暴露并落入黑日结社的手中,人们究竟应该如何营救?
如此重要的预案,他们本应该提前准备好的,然而那些预案却都在提出的初期就被修格本人给否定掉了,按照他的说法,一旦他在那种情况下暴露,那么剩下的人最应该去思考的就是如何保护自身的安全,并尽可能地推进后续的任务,而不是专注于什么营救。
修格看着薇琳,平静地回应道:“你们做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如果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执行那些计划就好,化整为零,分散到圣斯蒂尔的各地……”
“啪!”
薇琳的手重重地落在了桌面上,那张总是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面庞剧烈地抽动了几下,她沉默了数秒,随后才将话语从自己的牙齿缝间挤了出去:“你知道我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她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魔法书上:“上一次……上一次你侥幸从他们的手里逃脱,最终使用的是我从《黑夜之诗》当中复原出来的魔法,它非常不稳定,且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测试。”
“这一次,我也同样替你准备好了,就在这本书的最后三页。”
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之前几乎要彻底爆发的情绪终于被她强行用魔力控制了下来,于是她的声音重新变小,语气也再度变得柔和,然而这种变化,却让她接下来的话语宛若请求,甚至接近哀求。
“我不喜欢计划外的事情,厌恶一切不稳定与不可控的存在,包括魔法,也包括那些冒险的行为……你的经历我都看在眼里,它们确实堪称传奇,过去你的那些冒险举动也确实让你成功地收获了许多,但它们不应该成为你唯一的选择和手段。”
说着,年轻的女法师将这本崭新的魔法书轻轻向前推了推:“我不会阻止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按照计划进行就好,但是这一次,请你不要再过这么久才还书了,好么?”
……
“费奥兰多男爵已经在做集会的准备了,他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比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要认真。”
晚间时分,在一间书房内,身穿黑色结社长袍,身形笔直的塔蒂亚娜正在进行着重要的汇报。
塔蒂亚娜始终不敢抬起自己的头颅,她接着说道:“可以确定,他在按照北境军人的习惯进行准备,而且过去的这两天,他也自觉提高了岩湖矿场产出的结晶矿的指标,看起来他正准备用这个方法来弥补之前的过失。”
听取汇报的人缓缓转身,这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与修格有过“一面之缘”的核心结社成员克兹洛夫。
在明面上,克兹洛夫虽然并非黑日结社的核心领导者,但他的地位以及在结社内的影响力却鲜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就连那位二号负责人赫尔伯特·高尔顿也没有办法直接地向克兹洛夫下达什么指令。
尤其是在那场无比失败的集会之后,克兹洛夫在结社内部的地位甚至已经隐隐压过了那位二号负责人。
赫尔伯特很聪明,他非常清楚自己之前犯下的那些疏漏究竟有多么的愚蠢,因此在主动地承认了错误并接受了惩罚后,他便有意识地将自己原先的位置让了出来。
现在的赫尔伯特正专注于与“海神学会”进行合作,而他原本所负责的结社事务以及权力则被第一负责人大手一挥,直接划分给了克兹洛夫。
得到相应的任务后,这位有着惊人实力,且资历极度丰富的结社核心成员便摇身一变,从过去帮助结社发掘失落遗迹与神祇遗物的学者,成为了严苛、冷酷且心细如发的管理者。
在得知守望城附近出现了严重的骚乱后,他便立即来到了这里并接手了这附近的大小事务。
“嗯……弥补过失。”
克兹洛夫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塔蒂亚娜所说的话语,随后他摇摇头:“你是我的学生,在我的印象里,你总是会把那些任务完成的很好,但你始终有着一个缺点——喜欢在没有得到结论之前,就凭借自己的虚假臆想做出判断。”
塔蒂亚娜死死地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于是紧接着,她便听见自己的老师说道:“我看过了那所谓的杀戮现场……确实,一般的施法者是绝对做不到这一步的,那个屠戮了我们一整个据点的杀手很特殊,他所使用的力量,他的想法以及他的计划都非常特殊,而且看起来,他还掌握着能够瞒过我们秘仪并改换自己面貌的尤有趣手段。”
“塔蒂亚娜,告诉我,你觉得那位潜入者……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入我们内部,并开始活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