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心灵鸡汤

大盛朝与大陈国，在十多年前订立了友好盟约，商人办了手续，是能够进入陈国境内自由买卖，自然，陈国商人也能到大盛朝来。边境的百姓，也是能在两国自由走动的。

因此，继续往前走，我们看到不少陈国人。

他们穿的衣服特殊，口音特别，连身材也要高大魁梧一些。

听说，自承平以来，两国还有不少百姓通婚呢。

九月初九，大部队到了边界的小镇，要在这里休整三天，之后，直接过关到陈国去。

次日，我携了春香、小敏，带了一车物资，去探望公孙祈和白家人，纪昭带了几个镖师一路护送。

这些物资，是我一路准备好的，比起在这个小镇采买，能便宜很多。

我们打听过了，白家人被罚到矿场做苦工，晚上在“罪民村”落脚。

白家男丁，全部被罚到这里了。年满十二岁者，必须去劳动，每天干满五个时辰，要是敢躲懒，会被监工抽鞭子。活必须干，但根本不会给酬劳，可谓是当牛做马。

那地方，离小镇有二十里左右，在整个北疆最为寒苦，住的都是犯罪被惩罚之人。

按理，公孙祈是不需要做苦工的，毕竟他就算辞官了，也是正儿八经的平民，不是白家人，不是罪人。

但，公孙祈自愿站出来，顶替白家幼童。

因为使了银子，公孙祈又身强力壮，一个能顶三个，监工觉得不亏，也就点头答应了。

因此，白家年满十五岁的男丁及公孙祈，白天都得出去做事。

其他的男丁，则在“罪民村”待着，做些家务活儿，一天天的熬。

因为提前传了消息，公孙祈特意请了一天假。

到达目的地时，远远就看见公孙祈在村口站着，怀里抱着一个小孩，身后跟了十来个幼童，大的十几岁，小的只有三四岁左右。

彼此照面，看着身穿粗衣、满面风霜的公孙祈，我眼圈微红，半晌无语。

昔日初见时，他穿着干净威风的制式军服，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兄，是人人称羡的羽衣郎。

如今，他直接变了模样，褪去了青涩稚嫩，整个人变成熟了，也多了几分沉稳沧桑。

昔日，他皮肤极白，虽然是武装，却也是十分俊郎的少年郎。

如今，他晒得皮肤黝黑，脸上有被晒伤的痕迹，一眼看过去，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就这模样，哪怕是他亲姐姐，也要好久才能认出来。

我叹气：“要是琴姐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公孙祈咧嘴微笑：“我并不觉得辛苦，反而每天都很心安。”

他一面哄孩子，一面带着我们，去了如今的住处。

他与白家人住在一起，五间低矮的房子，是他们所有人的住处，睡觉必须打通铺，做饭的厨房，是自己用茅草搭的。

自然没有待客之所，有人来了，或者平时吃饭，只能坐在屋檐下，连椅子也是缺胳膊少腿。

我压下心中的喟叹，小心翼翼坐了下来，轻声道：“不用烧茶忙碌了，我要去陈国经商，路过这里，不来看一看，我心里过不去。”

公孙祈苦笑道：“还真没办法烧茶，我这里什么都缺，平时大家只能喝白水。”

我忙道：“这次我带了不少茶叶，不过，我还要嘱咐一声，哪怕喝白水，也要烧开放凉了再喝。”

公孙祈点头应了，问起公孙琴的近况。

我摇头道：“你离开没多久，我也出发了，在路上走了接近六个月，琴姐姐如今如何，我真不知道。”

听说我出门六个月才到这里，公孙祈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我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在这里怎么样？白家人都平安吗？”

公孙祈低声道：“我挺好的，白家人也都平安健康，到底是武将出身，哪怕是小孩子，身体也都很好，能熬，能过苦日子。”

我听了放下心来，由衷感到高兴。

在这个时代，孩子是很容易夭折的。

白家最小的男孩，只有两岁。

要是没有公孙祈挺身相助，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

我看向眼前这群大大小小的男孩，心中感慨万千，轻声都：“都平安健康，就是最好的，白家其他人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公孙祈正要回答，突然有个男孩嗤笑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不过是苟延残喘，挨日子罢了。”

我看了一下，出声的小男孩，大约十来岁，穿的衣衫打着补丁，脸晒得又红又紫，眉眼间带了几分微微的戾气。

这时，另有个比他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喝道：“白佑宁，不许对客人无理，不许说丧气话。”

白佑宁冷笑，直接转过头，一脸的倔强之色。

公孙祈叹气，眉眼间有几分愁苦色，压低声音道：“佑宁经受大变，灰心丧气，常有厌世之意。”

他声音极低，只有我听得见。

这时，那大孩子朝我作揖道：“我是白佑安，舍弟无礼，我代舍弟赔礼。”

虽然落魄了，但这个孩子的礼仪很好。

我忙起身道：“佑安公子不用放在心上，不用客气。”

我又走到白佑宁面前，半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的眼睛。

这个孩子，需要鸡汤来浇灌。

我前世，看了很多的书，也听过很多长辈的说教。

尤其是我奶奶，虽然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却很喜欢听人生、梦想之类的书，有一个当人生导师的梦，什么事儿她都能说出一番道理，哪怕不想听，她也要坚持说完，乐此不疲。

她最常说的，就是年轻人要保持活力，要过好每一天，做一番成就出来，不要浑浑噩噩、碌碌无为，不然，等到她那个年纪，后悔也晚了。

除了这些，我脑子里还有很多很多的心灵鸡汤，管饱。

这些鸡汤都是好东西，不能我一个人独享，得传播下去，发扬光大，让大家都喝一喝，这才公平，呃，不是，这样会对他们的人生产生积极的影响。

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也成为别人的人生导师呢，那可真是美滋滋。

脑海里冒过这个念头，我缓缓道：“佑宁，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白佑宁直接愣住了。

其他的孩子也都懵了。

我也不催促，依旧蹲在他面前，沉心静气等他来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佑宁道：“别人活着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们白家人活着，就是为了受苦受难，体验世态炎凉。”

我没有立刻否认他，而是道：“十年前，呃，五年前，甚至一年前，你知道自己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吗？你知道自己要经历现在这些事吗？”

小男孩白佑宁再次一脸懵：“我又不是算命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我镇定的道：“谁都不能预料自己一年、五年、十年后的生活，即便是算命先生，说的也不准确。”

“我想跟你说的是，一年前，你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变成如今的光景，你又怎么知道，一年之后，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呢？”

白佑宁嗤笑道：“你这话不对，一年之前，我的确不知道现在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但我知道，自己一年后会过什么生活。”

我微笑道：“是吗？你说来听一听。”

白佑宁露出气恼之色，恨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如今，就是泥潭里的泥，明天是今天的重复，明年是今年的重复，难道还指望谁能将我们救出泥潭吗？”

随着他这番话，一群孩子的脸色都变了，变得沉重郁闷、暗淡无光。

我暗自叹息，到底还是孩子，经受了从天到地的落差，意志消沉不可避免。

孩子经事少，大人经事多，在这样的时刻，必须站出来引导，责无旁贷。

哪怕他们听了大道理后，依旧过不好这一生，也不能放任自流。

何况，我能尽力将大道理掰细揉碎，慢慢讲出来。

我缓缓道：“你这话也不对，今天是今天，明天是明天，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开始，不会是之前哪一天的重复。”

“比如，昨天我没有来，今天我来了，这就是不同，不是吗?”

白佑宁皱眉：“你在强词夺理，你来了，的确跟昨天不一样，但有什么意义吗？你能够改变我们的生活吗？”

我笑眯眯道：“还真能，我带了不少东西呢，有吃食，有衣服，有一些备用的药物，有被子，也有两套笔墨纸砚，这些不是你们急需的吗？”

白佑宁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咬着牙道：“那又怎么样？你不要强词夺理，你只能接济我们一时，根本救不了我们。”

我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错，你说得很对，我不能救你们，但你们要自救，要学会等待机缘。”

白佑宁冷笑，咬着牙道：“你说得轻巧，我不觉得我们白家还能有自救翻身的机会。”

我温声道：“怎么没有自救的机会?佑宁，你们家的事情，的确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我又提起“自己事、别人事、老天事”的理论，苦口婆心道：“时局你们改变不了，旁人如何，你们管不了，但有些事，是你们能做的。”

“你们要历练心境，也要做好准备，学一些东西本领，练强自己的身体，自暴自弃可不行。无论什么时候，勤学苦练都比愚昧无知、不求上进好。”

“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白佑宁被我的话弄得一愣一愣，不说话了。

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大约人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产生“好为人师”的念头。

接着奏乐接着讲，不把小屁孩忽悠住不算完。

我举目眺望，露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声音也故作深沉：“人活着，其实是一场经历，该是你经历的，必然会经历的，你所经历的，其实都不是没用，也不是不重要的。”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上万天而已。我们要始终保持一颗坦然豁达的心，去接受，去感受，去体验不同的人生姿态。”

“顺境时会欣喜若狂，逆境时会消沉沮丧，这是人之常情。但无论如何，时光不会停止流逝的脚步。还是要收拾好心情，继续往前走。等一切都过去了，回过头看，会发现曾经以为移不开的大山，其实只是人生中的小山丘而已。”

我滔滔不绝说完这些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自觉得发挥得还可以，打量着白佑宁，这小子早就目瞪口呆了。

嗯，今天杀疯了，等他慢慢消化吧。

我想到这里，便慢慢站起身，走到公孙祈身旁。

我伸手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这里面都是一些吃的用的，你也别跟我客套，我知道你需要这些，哪怕为了孩子，你也别推辞。”

公孙祈沉默片刻，苦笑道：“我离京的时候，姐姐给了银子，但来了这里后，到处都要用钱，我手头上的银子，已经尽数都花完了。”

“这地方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辛姐姐来这一趟，可谓是雪中送炭。”

“我就不与辛姐姐客气了，来日再报答姐姐的恩情。”

我摆手道：“说了不客气，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说着便看向纪昭等人，让他们将东西都卸下来。

我又将公孙祈叫到一边，递给他一个荷包，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急用钱，准备了一些，你留着救急吧。”

公孙祈脸色涨红，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但还是咬着牙，接了过来。

他正要将荷包揣进怀中，就在这时，变故骤起。

有身穿水红色骑装的女子扑了过来，虚空挥着鞭子，指向公孙祈道：“这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接她给的信物，不收我亲手做的衣服?”

众人都吃了一惊。

我微微眯眼，这个女孩子有点怪，不像是大盛朝的人，但也不太像陈国人，毕竟，她说话时只带了一点点口音，跟纯粹的陈国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