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四周看热闹的普大学生已超过三百人了,许多人举着啤酒和火把大声叫好,还有出声约秦克喝酒的,甚至有热情的女学生朝秦克飞吻的、抛出写有脸书账号和手机号码的小纸团。
但秦克依然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脚步越来越慢,目光也开始四处游走,似乎要寻找什么。
孙利文见过类似的情景,他勐地把厚厚的笔记本和两枝笔塞给陈明,急道:“快,把这些给秦克,然后……然后带他到酒吧里!我们订好了座的!”
说着他举起小型摄像机,对准了秦克。
陈明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递过去笔记本和笔,目光没什么焦点的秦克就像见到猎物的猎豹,一把就伸手接过,陈明指着酒吧:“那边订了座,去喝点酒暖暖……”
他话还没说完,秦克已小跑了进去,也没找座位,直接在调酒的吧台里站定,握着笔,摊开笔记本便弯腰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秦克确实没心思没精力多废话了,他感觉自己的体能与精力在飞快流失,顶多只能保持这个“灵感增幅”状态半小时,他必须在半小时内,用刚才抓住的灵感,将这两个命题都解决掉!
……
这间“老虎酒吧”在普大里颇有些名气,它没有流行的重金属音乐,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只有比较小资的轻音乐,以及啤酒、红酒,还有光线柔和的舞池。
所以许多年纪较大的教授、性格安静的学生都喜欢在这里喝上几杯,聊天谈心,甚至是交流学术问题。
秦克忽然推门闯进来,然后一言不发直接站在吧里写了起来,引起了不少客人的注意。
吧台旁边一个伸手接过鸡尾酒、中年教授模样的男子,惊讶地看了眼秦克,见是亚裔,有些不屑地轻哼了声,正要起身走开,目光无意中落到秦克写出来的算式上,不由轻轻地“咦”了声,重新坐定。
而不远处,刚结束晚宴的王孝允院士带着他的学生蒋逸民,正和《数学年刊》的总编格尔德·法尔廷斯、主编汉克·安德鲁,还有普大的数学客座教授埃隆·林登施特劳斯,坐在这酒吧里喝酒,相谈甚欢。
主编安德鲁就不提了,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的资深教授,主攻方向是代数几何,同时擅长拓扑学、群论、泛涵分析等子领域,在国际数学界上极有名望。
法尔廷斯教授更牛,他是得国数学界最有名的数学大老、顶级天才,29岁就用代数几何学方法证明了数论中的莫德尔猜想,并且在32岁就获得了菲尔兹奖。
他曾长期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后来到了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工作,目前是《数学年刊》的总编,还是马克斯普朗克数学研究所的所长,是国际数学界代数几何以及数论领域的最权威专家之一。
法尔廷斯还有个身份,就是是国际数学联盟的核心成员,也是今年普林斯顿大学年度学术报告会的发起人和组织者之一。
埃隆·林登施特劳斯在几个大老中的年纪最小,今年才50岁出头,但在数论方面成就斐然。
他在40岁时就凭“遍历理论”和“加性数论”,成功获得了菲尔兹奖。
林登施特劳斯曾长期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目前是希伯来大学的数学教授,不过还挂着普大客座教授的头衔,不时会回来讲讲座作作报告,这次普大的年度学术报告会里,他还在1月3日上台作了一小时的学术报告。
蒋逸民坐在几个大老旁边,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这三个大老无论哪个的身份地位都不会在他的导师王孝允院士之下,而且大老们的高深数学话题他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尴尬而不礼貌地微笑陪坐。
所以他是最早发现秦克的。
秦克一推门进来他就留意到了,正想着是不是打个招呼呢,便看到秦克快步到了酒台,然后一脸认真地埋头写了起来。
蒋逸民留意到秦克气喘吁吁,走进来时因为室内室外温差比较大,羽绒服和头发甚至出现了一层澹澹的水雾。
蒋逸民愕然了,秦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来喝酒的啊。
“怎么了?”见学生走神,王孝允院士问了句。
“王院士,秦克来了。”
王孝允院士顺着蒋逸民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是秦克,不由摇头笑道:“秦克这小子,几天没见着人影,怎就忽然跑来这里了?”
安德鲁教授与秦克也颇为熟悉,他观察着秦克,笑道:“我看秦在写东西,不知道写什么呢?”
林登施特劳斯也意外地看了眼那边,问道:“qin ke?是不是那个证明了孪生素数猜想的天才学生?”
安德鲁教授点头笑道:“就是他,相信明天之后,孪生素数猜想,就要正式变成‘孪生素数-秦定理’了。”
一般来说,这样世界级的猜想,只要证明者愿意,都会在定理的名字前加上证明者的姓氏,所以安德鲁教授有此说法。
法尔廷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远处那年轻得过分的夏国学生青年人,出声道:“他那篇论文我也看过,非常棒的证明。”
王孝允院士对秦克这个出身清木的天才学生还是很有好感的,难得同桌大老云集,正好介绍给秦克认识认识,便对蒋逸民道:“逸民,你去看看这小子在搞什么,如果他有空的话,就带他过来一起坐坐喝点酒。”
蒋逸民心里羡慕,这可是大大的提携了,他忙应声起身走过去。
这时吧台的调酒师也过来打算询问秦克喝什么,孙利文先一步赶到了,他从外套里掏出大把钞票递了过去:“不要打扰他,给我们三杯啤酒就行了,谢谢。”
调酒师莫名其妙,但普大里的怪人他也见过不少,只要钞票是真的就行,所以也没多嘴,收了钱便送上啤酒。
孙利文也没喝啤酒,只是站到秦克旁边,举起摄像机拍摄。
走近的蒋逸民奇怪地看了眼孙利文,以及悄然站到秦克后面的陈明、郑海桥,心里纳闷,这些家伙搞什么名堂?
他倒是认识孙利文,正想开口询问,孙利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秦克,示意别打扰到秦克。
蒋逸民更好奇了,凑过去看看秦克在写什么。
只见大大的笔记本打开,秦克的笔尖划动,飞快地在纸张上勾勒出一行行算式,复杂的数学符号看得他眼都要花了。
幸好蒋逸民在研究生时的研究方向就是函数论和数论,到读博士才跟着王院士转攻密码学方向,倒是很快就看出来了。
他差点失声惊呼出来。卧槽,秦克在钻研梅森素数?!
这时大群普大的学生嘻嘻哈哈地推门走了出来,这些学生一直关注着秦克跑圈,见秦克忽然停止了跑步,进入到酒吧,他们也好奇地跟了进来,不少人甚至想与秦克结交一番的。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学生弗丽达,她指着秦克笑道:“那个叫秦克的夏国学生在吧台里写写写呢,哈,不会真被我说中了,他又跑出什么灵感要证明哪个世界猜想了吧?”
众学生齐齐哄堂大笑。
“弗丽达,你这个不好笑的笑话还要继续?”
“就是,不过这个秦克确实有点古怪,跑完步不喝酒,居然写起东西来了?”
与酒吧门口的热闹吵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克四周一片安静。
原本坐在秦克附近喝酒的客人们,看到秦克的这份专注与认真,都下意识地收住了声音。
那个四十岁不到、教授模样的男子还端坐在吧台里拿着鸡毛酒,只是完全忘记喝了。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秦克写出来的算式,脸上的震撼神色越来越浓。
可能是这份寂静太过诡异,也可能是中年教授的神色太过肃穆,连调酒师都悄悄地远离了这边,也使得越来越多人将关注的目光投到秦克身上。
勾鼻子的博尔济吉特忽然捏了捏拳头,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他身材比较高,老虎酒吧的吧台又只有一米二左右,秦克弯腰疾书,并不会遮挡到博尔济吉特的视线。
其余学生原本还在嘻嘻哈哈,但望见博尔济吉特看了一会后眼睛便越睁越大,那震惊的神色就像见了鬼般。众人不由面面相觑,慢慢都笑不下去了。
好几个学生实在忍不住好奇,也跟着挤了过去。
陈明和郑海桥一直就站在秦克的身后,不动声色护住他,同时扫视众学生,只要这些人们没碰到秦克,自然也不便驱散,以免闹起事端。
那几个学生看了一会,又神色古怪地退了出来。
一众普大学生们忙小声问:“怎么了,那秦克在写什么?”
秦克那边的安静,使得他们都跟着放低了声音。
“……他在写梅森素数相关的算式,但具体在做什么,我看不出来。”
众学生再次面面相觑,说话者在他们当中颇有些名气,也是普大数学系研究生当中的牛人,这样的牛人,居然说看不出秦克在做什么?
这时蒋逸民已悄悄地退回到王孝允院士旁边了,几个大老的目光马上全落到他身上。
“秦克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花样?”王孝允院士笑着问道。
蒋逸民迟疑着,小声地、不太确定地说道:“秦克……秦克好像在论证,是否存在无穷多个梅森素数……”
王孝允院士、法尔廷斯、安德鲁、林登施特劳斯对视了一眼,都目露讶色。
这几个大老哪个都不会对梅森素数陌生。
自从有了梅森素数的概念以来,至今快四百年了,全世界研究数论方向的数学家,几乎都不会忽视梅森素数、费马素数之类的特殊素数,尤其是梅森素数到底是有限个还是无限多个的问题,更是争论了几个世纪,但至今为止,哪怕借助超级计算机,也只能找到第51个梅森素数,更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或者是能提出一个合理有说服力的猜想,猜测梅森素数到底是有数的还是无限的。
现在秦克这个大一的学生,居然要挑战这样的命题?
安德鲁第一个站了起来,微笑道:“这个奇迹小子连孪生素数猜想都证出来了,搞定这个命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去瞧瞧。”
他亲自审过秦克的两篇论文,对秦克的信心是最足的。
林登施特劳斯也跟着起身:“我也有些好奇,被你吹得神乎其神的奇迹小子,到底有神奇。”
法尔廷斯眯着眼睛看了两眼秦克那专注到极点的侧脸,以及他身边那个中年教授下意识地握紧的拳头、绷紧的脸色。
有点意思哪。
法尔廷斯认得这个中年教授,正是普大数学系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凯尔文·汤姆森教授。
汤姆森今年才37岁,因为证明了丢番图方程方向的沃什猜想而名扬数学界。
丢番图方程的求解问题对初等数论和代数数论有极为重要的意义,而沃什猜想也是数论子领域里一个很重要的猜想,汤姆森因为这个成果,顺利地从普大的副教授,升为了正教授,同时也成为今年柯尔奖数论方向、科学突破奖的有力竞争者、热门候选人。
秦克的论证过程能让汤姆森如此紧张与重视,使得法尔廷斯也不禁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嘴角勾起,对旁边的王院士道道:“王院士,要不,我们也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