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系统的福,秦克的视力与听力都胜于常人不少,刚才未走近宴会厅,他已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笑声,还能隐约听到“秦克”二字,不问可知自己将会出席宁家的家庭聚会之事早已传开了,而且成了宁家和纪家、楚家亲戚内部关注的话题。
酒店的服务员在前面引路,秦克扶着宁景光,宁青筠扶着楚觅梅,缓步走进了大宴会厅,里面已有十几张大圆桌,基本上已坐满了人。
这次名义上是宁家的家族聚会,但宁家传承三百多年,开枝散叶,亲亲戚戚何其多,此外还有楚觅梅的一些亲属、纪秀玉那边的纪家亲戚也都有受邀出席,更是使得这个诺大的宴会厅里黑压压地坐了近两百人,年纪大的六十多岁了,年纪最小的则是一岁未到的小婴孩。
在迈步进入时,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秦克都微微感觉有点压力,宁青筠更是小脸绷紧,一言不发地扶着奶奶。
宁青筠对家族里的多数亲戚都不太感冒,按她的说法,以前自己爸妈在时,亲戚往来还多些,近十年来爸妈回家少了,亲戚的走动就少了,往往也只是去探望爷爷居多,她见到亲戚,基本上都是在爷爷的疗养院里见到的。
这种人情冷暖又加剧了她清冷不太合群的性格,哪怕是在疗养院里也是捧着书来看,与大多数辈分年纪相近的亲戚,比如什么表哥表姐堂哥堂姐或者关系更远一些的亲戚都没什么交集。
留意到宁青筠绷紧的小脸,秦克悄悄地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放松就好,万事都有自己在。
他的动作算不上明显,但此时全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身上,这下动作便落入到大多数人的眼中。
于是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不友善,年长者们目光带着一种审视,而年轻的男子们,投向秦克的目光则带着敌意,女生们的目光相对正常些,但主要也是好奇与戏谑。
宁青筠作为宁老爷子和楚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女,原本就是集万千关注于一身,从小在宁氏家族里就是被视为最耀眼的未来之星。
但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这个从小到大品学兼优、让人无可挑剔的乖巧女孩,居然传出在高二时就早早就交了男朋友的流言蜚语。
最可怕的是这流言很快就得到了证明,变成了确切的消息,这对于宁家的老一辈与年轻一辈来说无疑是一记重磅炸弹。
对于宁家那些古板顽固的老一辈来说,大三大四谈恋爱已算是有些出格了,高中这样的关键阶段就交男朋友,简直就是千夫所指的叛逆行为。
对于年轻一辈来说,有轻松和幸灾乐祸的,他们从小就习惯了被父母指着宁青筠说“看你宁姐姐学习多认真成绩多好平时多乖”,结果听到“别人家的孩子”忽然成为了离经叛道的反面教材,那种翻身当主人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年轻一辈中也有愤怒和生气的,这些人多半都是楚家和纪家的年轻男子,与宁青筠没太多的血缘关系,属于早已超出了“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概念的疏远亲戚,在他们心里,都隐隐有着摘下这颗宁家最璀璨夺目明珠、亲上加亲的念头,只是因为宁青筠年纪还小,性格又比较清冷,从不与男生、哪怕是他们这些疏远亲戚走得近,他们才按兵不动。
结果忽然发现有个外来的野小子,居然抢走了他们心中的女神和目标,哪会不出离愤怒的?
他们一方面对宁青筠“恨铁不成钢”、觉得她“有眼无珠”,另一方面在父母面前搬弄是非,对中途杀出来的秦克各种挑刺与不爽。
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未等他们发动“口伐笔诛”,秦克便带着宁青筠一飞冲天,从横扫高中几大学科竞赛开始,到发布青柠操作系统、编写数学教辅材料,再到高考满分状元,进入大学后更是破解了世界级的数学难题,同时夺得了陈省身数学奖。
小俩口取得的成绩太过耀眼太过辉煌,让所有因为各种缘由而想提出反对两人交往意见的人集体哑了声,以至于提起“秦克”这个名字时,众人居然都有些不知该如何评论。
这时见到“闻名暇尔”的主角登场,众人都下意识地陷入沉默中。
秦克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朝着投来注目礼的众人微微点头。
宁景光也推了推眼镜,冷冽的目光扫视全场。
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迎接宁老爷子和楚老太太,将两人送到了最大圆桌的上位端坐,只是瞧着秦克时发出的窃窃私语声又再次嗡嗡地响起。
宁景光坐下了,也不理会众人,直接开口对秦克道:“秦克,你坐我旁边。”
酒店的安排非常细致,大概早猜到宁景光年纪大身体不好,中气不足,早早就在上位放着个无线麦克风,所以宁景光的话轻易就传遍了宽敞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原本就集中在秦克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异样。
宁景光现在退出学术圈快十年了,但依然是宁家权威最大的人,往常他身边也就只有宁家几个同辈分的老爷子能坐,连宁青筠也只会坐到奶奶楚觅梅旁边,这时居然让秦克这个家族外的外人获此殊荣,象征意义非同一般哪。
秦克这样的人精自然也知道这个位次的问题,但与宁爷爷的目光一接触,秦克便坦然地坐了下来。
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别人私下里会怎样议论他、对他会有什么好或不好的看法,他只知道,宁爷爷要撑他,那他就不能有半分扫了宁爷爷面子的举动,也不能有半分的胆怯与退缩。
宁景光见他这样干脆利落的举动,戴着厚厚镜片的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环视众人:“都坐下吧。”
于是一阵小小的骚动后,在场近两百人都重新入座。
楚觅梅自然坐宁景光旁边,宁青筠却被奶奶示意,坐到了秦克旁边。
这样的小小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又是不一样的含义。
虽然宁宗训和纪秀玉没出现,但宁家里目前最有权威的宁景光和楚觅梅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认可了秦克和宁青筠的关系。
不少人都偷偷地交头接耳起来,推测着这次宁老爷子带秦克来赴宴的用意。
宁景光在秦克和宁青筠面前的慈祥神色已敛起,他神色冷峻,微微眯起的目光扫视全场,那些窸窸窣窣的低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
“今天,我这老头子七十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这个岁数,我已心满意足了。”
全场一片安静,都老老实实地听宁老爷子训话。
“这些年来,宁家里年轻一代很是争气,宁致广今年刚刚考上MIT的研究生,宁苏白也顺利地从哈佛拿到了博士学位,现在在浙大评上了副教授,宁怡君也不错,今年进入到夏科院从事科研工作……”
宁景光眼睛已不太好了,但记忆力极佳,一连串的小辈名字念出来,连他们的最新成就也了然于胸。
每个被点到名的小辈都抬头挺胸,大感脸上有光。
秦克在旁边听得暗暗咋舌,宁家的底蕴当真深厚,不说中生代了,当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也是人才济济,不乏一些出类拔萃、放到清北里都是佼佼者的学霸型人物。
“当然,还有筠儿,小学到高中的成绩就不提了,最近还拿到了夏国数学界最顶级的大奖,陈省身数学奖,这也是我们宁家第一次有人拿到这样的大奖。”
宁老爷子顿了顿,四周慢慢有掌声响起,越来越响亮。
在掌声中宁青筠小脸微红,起身朝着众人鞠了个躬才坐下。
直到掌声停下来,宁老爷子才续道:“今天,我们宁家会新增一个成员,秦克,他是筠儿的男朋友,今天在这里见过大伙儿,就算是把他们两人的事定了。秦克我就不多作介绍了,相信大伙儿都听过了。秦克,起来见过各位长辈。”
秦克马上起身,朝众人微微鞠躬,笑道:“各位长辈好,我是秦克,以后还请各位长辈多加指点。”
四周又是一阵骚动,纪家、楚家有些年轻男子看向秦克的目光尤其不善。他们与宁青筠实际没什么血缘关系了,宁老爷子这番话,相当于是认定了秦克这个未来孙女婿的身份,直接堵死了他们与宁青筠这个宁家年轻一辈中最漂亮的女孩子亲上加亲的可能性。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宁青筠小脸发烫,但还是伸出小手,紧紧地握住了秦克的手。
与小辈们不太擅长掩饰心思不同,多数长辈尽管心里闪动着各种心思,表面上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等秦克坐下后,宁老爷子缓缓取出一个本子。
这个本子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封皮都磨损严重,但看到这个小本子,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差点忍不住地站起来了。
宁景光威严的目光横扫全场,压下了那些骚动,然后将本子交到秦克手里,澹澹道:“秦克,春节后你回到京城,就按着这个本子里的名单,逐一去登门拜会,礼物就不用带了,都是些老交情。”
听到这话,台上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跳起来不满道:“大哥,这是我们宁家的根,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
宁家身为学术世家,数百年底蕴,最大的价值不是财富,而是人脉!尤其是那些高层次的人脉关系!
这些关系一般不会动用到,但真动用到时,就是庞大的助力,甚至可以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现在宁景光居然要将宁家这些人脉,交托到秦克这个外姓人手里?这还了得!
许多人也按捺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反对。
“大爷爷,秦克还没与青筠结婚呢,就算结婚了,也什么时候轮到外姓人拿着这个小本子?”
“就是,原本女子出嫁后就不能算是我们宁家人了!”
“我们宁家里这么多优秀的孙子辈都有能力接这个本子,凭什么给秦克!就算他是天才又怎样,他又不姓宁!”
一直没说话的楚觅梅忽然一拍桌子,碗碟震动,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楚觅梅向来慈眉善目,连说话声音也向来不大,像这样拍桌子的举动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所以全场都被震住了。
“凭什么?就凭秦克在春节时以堂堂正正的手段,让我们宁家能继续挺起嵴梁!我们宁家,数百年来未曾做过一件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众的事,若是我这老婆子的研究成果,被人恶意利用,为害天下,那我就是入了土也不能瞑目!而且这事将来一旦被发现真相,不但尹文冲倒霉,我们宁家的声誉也会严重受损!”
四周一片安静,谁也说不出话来。
其实楚老太太与弟子尹文冲的学术之争,在座多数人都听闻了,许多人心里都没太当一回事,老太太眼瞅着没几年光景了,而且这MF99助剂又是老太太研究出来的,虽然现在有些被打脸,但将来真正推广使用了,谁也没法子抹去老太太的功绩,对于他们这些宁家人,也多了份吹嘘的资本。
当然,也有人觉得宁家被尹文冲扫了颜面,想找回场子,无奈托了不少关系,都被告知尹文冲的论文没问题,你没法子强逼一篇没问题的论文撤稿。而且宁家的根在学术界,商界里对尹文冲的热捧,他们有些束手无策。
最终多数人都选择了袖手旁观,也就少部分人打了电话给楚觅梅,感叹安慰了几声便没出下文。
“秦克和筠儿熬了四天四夜建立起数学模型,揪出了论文里的造假数据,又找到了清木大学的顾伯钧校长,自费掏了两百多万请人来重做了两次实验,最终才能以铁锤般的证据,推翻了尹文冲的论文。他挽回的不只是我这老婆子的名声,更重要的是,他解决了我们宁家将来的一个大隐患!”
宁景光伸手,按住了神色激动的老太太,然后缓缓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凝声道:“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有正气的年轻人,又是筠儿将来的丈夫,他为什么不能继承我们宁家的人脉?何况将来他和筠儿的孩子,会有一个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