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教授坐在办公室里,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前面,站着一个有些拘紧的研究生,正汇报着陈立成的最新情况。
张弛听说陈立成以性命为代价,以证清白的消息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冷笑。
这事虽然会给他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但若是陈立成的性命终结,那是非曲直就更是由着他来说了。
但继续听下去,他手里举着放到嘴边的茶杯便停住了,因为研究生说陈立成已脱离危险期,只要调理得当,连后遗症都不会有。
这让张弛的心情瞬间晴转阴。
陈立成没事,那这次的论文剽窃事件就可能还有变数。
最麻烦的是,经此一事,原本一面倒的舆论导向可能会出现分化,很多人极可能会转为同情并支持陈立成彻查此事。
“秦克?你是说清木大学的秦克,刚好路过救了陈立成那个人品卑劣的家伙?”
“是的。听说秦克当时正好路过,及时救了陈立成……”研究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张弛的脸色说道。
这个张弛教授是燕大众多数教授之中最难相处、也是对学生最严厉的教授,没有之一。在他手下的博士生、硕士生想毕业拿到学位证极为困难,经常被当成廉价劳动力、抓住来写论文,不交出两三篇高水平的学术论文,别指望能毕业。
他对外声称这是为了对学生负责,保证培养出合格的博士生硕士生。在他的人脉关系吹捧下,居然成为了“学风严谨、严守师道”的象征,收获了诺大的正面名望,在他手下的毕业生都极受各处数学研究所或者大型企业的欢迎。
也因此有不少学生慕名报考他的研究生。
但只有燕大内部的学生,以及报了张弛为导师的学生才知道,这个在外人面前光芒万丈的数学大师,已很久没亲自指导学生了,往往是让手下的博生士代劳,连课题方向都不管,全部让学生们自己捣鼓,他只管最后的论文质量把关,但凡他认为不合格就打回,也不说哪里有问题,只是说不合格,让改到合格为止。
往往一篇论文改在三四十次都是等闲。
不知道多少研究生被论文折磨得死去活来,有个博士生居然六年多了都没能毕业。
而这一切,都只是张弛为了挂通讯作者甚至是并列第一作者、保证自己每年能发几篇高质量论文的手段罢了,学生们都心知肚明,也为报考了张弛的研究生而追悔莫及,但谁也不敢当面或者在背后吐槽,因为曾有人偷偷匿名在网上揭发,却很快一被张弛查出来了,结果那个学生被各种找碴开除了。
“该死!那秦克怎么下着雪还到处跑!偏还多管闲事救了这陈立成!”张弛重重地把杯子砸在茶几上,怒气冲冲。他丝毫没有半点剽窃他人学术成果的愧疚,反倒觉得陈立成没因此丧命真是麻烦。
“后来呢?”
那个研究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透,低眉顺气道:“后来听说清木大学推迟了对陈立成的处罚……学校里要求彻查此事的呼声也很高,但有没有人在查这事,谁负责查这事,暂时没问出来……我认识的那些同学都不清楚。”
“废物!一点事都办不好!继续给我查清楚,尽快报告过来!”张弛骂了句,挥手示意学生离开,那学生如获大赦,赶紧离开了办公室。
张弛也没心思喝茶了,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原本已十拿九稳的事,因为这次的意外事件又变得麻烦起来。
尤其是他昨晚和早上都打电话给学生苏永峰,想了解一下清木大学的处罚进展,结果都联系不上,一直提示对方手机关机,这异常情况更是让张弛心里生出了一种隐隐的不安与危机感,所以才让学生一大早去打听情况。
不管了,继续上网给清木大学施压!
张弛太了解像清木大学这样的顶级名校对于名声的重视了,教师队伍里出现学术不端这样严重的问题,如果不处罚或者处罚不及时,都会给学校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没人敢扛起这样的责任来,这也是张弛当初有信心能快刀斩乱麻、以最快速度将这次学术剽窃事件定桉的原因。
而且张弛的学术斗争经验比苏永峰还要丰富,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同样的攻击点,那就是“作秀”、“苦肉计”,如果不是苦肉计,秦克又怎会刚好路过又刚好救了陈立成?
但未等张弛打电话组织人脉关系带起这次事件的节奏,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是他平时合作得挺不错的一个记者。
“张教授,你尽快登录一下围脖,秦克@你,向你发起质疑与挑战了!”
张弛心里一个咯噔,秦克那家伙,向我发起挑战了?
对于秦克这个全国着名的数学学神,张弛还是有些忌惮的,虽然秦克在数学界的根基很浅,但背景很深厚,清木学派的邱老先生就很看重这小子,王派的王衡老院士更是将之收为关门弟子,而且秦克手里还有陈省身数学奖、数学突破奖、柯尔数论奖,正是风头最劲之时,实在不容轻视。
何况在网上,秦克的粉丝众多,已超过八千万了,在整个夏国数学界无人能及,张弛也不过一千万左右的粉丝,而且大半都是买来的僵尸粉,与秦克这样八千万都是活粉的网络大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张弛顾不上细问情况,赶紧用手机打开围脖,果然看到有一条最新的@他的消息就是秦克的“战无不克”发来的。
“张弛教授@张弛有道,久问你在数学界的大名,最近拜读了据说是您原创的一篇有关拓扑循环同调的论文,感觉写得非常不错,让我对你的学术水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把你所有发表过的论文,包括挂通讯作者与挂第一作者、独立作者的论文,全都找出来了拜读了一遍,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见以下图表。”
“图表.jpg”
“经过我的统计,张弛教授不愧是数学界的大师,近三十年来一共发表了96篇论文,其中前二十年平均一年一到两篇,近十年来一共发表了70多篇,平均每年7篇以上,可谓是高产作者。而且作为指导的通讯作者占比只有10%左右,绝大多数是与你的学生并列一作,但其中独立作者的论文,近十年来只有一篇,那就是最近的有关拓扑循环同调的论文。”
“而我分析了所有你挂名一作的论文,无一不是相对比较优秀的论文,而相对较差的论文,都是挂通讯作者。”
“按此推断,你应该是夏国论文最高产的数学家之一了。不过让我费解的是,经过我的研究,发现你绝大多数挂名一作的论文,从中体现出来的数学思维与数学方法千差万别,丰富至极,而且相近时间发表的论文,对于类似的问题,居然用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数学方法来解决,难道张弛教授已博学到集无数数学家的数学思维于一身、各种数学方法信手拈来的地步?”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毕竟数学思维就像字迹,哪怕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都各有风格,不可能同时兼容数十种风格且无一重复的。那张弛教授是怎么做到的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和宁同学一起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上述所有论文重新细读了一遍,又有了惊人的发现。所有张弛教授挂了并列一作的论文,剔除掉张弛教授的名字后,只以另外的一作名字进行统计,便能看到数学思维的连贯性与一致性了。”
“于是我大胆地做了个推测。所有并列一作的论文,其实张弛教授都只是很纯粹地挂个名,对内容并无实质的贡献,连通讯作者的指导作用都没起到,所以体现不出张弛教授的数学思维方式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此我和宁同学又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发现张驰教授作为独立作者的论文,在十多年前的多数论文里,还能找到清晰统一的数学思维脉络,但近十年来的论文,再无一丝一毫的影子,哦,最新一篇,有着作权争议的有关拓扑循环同调论文倒是例外,因为后面10%左右的内容,与你十多年前的数学思维一脉相承,都是那样的保守而啰嗦。”
“以下是我标记出来的,应该是张弛教授自己完成的论文标题内容,至于其余未标记的……呵呵。”
“图表2.jpg”
“这些都只是我和宁同学的猜测,欢迎张弛教授随时来辩驳对质。虽然我和宁同学都只是数学界的新人,甚至连本科学历都没拿到,不过手里有几块国内外的数学奖牌,应该还是有点资格与你进行平等的学术交流。”
“当然,我们更想与你交流一下最新的那篇有关拓扑循环同调的论文。据我对陈立成教授十几篇论文进行过的数学思维分析,你这篇论文的90%内容,与陈立成教授的数学思维一致,而陈立成教授的同名论文,则100%是符合他的数学思维。是否可以请张弛教授解释一下当中缘由?”
“如果你觉得我在胡说八道,那我还有一个新的提议,今天下午15:00,我会在B站进行直播,现场给所有人分析上述的结论,希望张弛教授能到我的直播间,当面指教。区区不才,也对拓扑循环同调有比较深的研究,若是张弛教授真是独力完成这样高质量的论文,相信我们一定进行愉快而深入的学术交流。若是张弛教授不敢出现,那未免让人误会你前些天声讨陈立成教授的举动,是一种色厉内荏、做贼心虚的恶人先告状了。”
这条围脖发布时间是早上九点,现在是早上十点多,一个多小时里,评论数已破万。
张弛看得脸色铁青,后背全是冷汗。
因为他赫然发现,秦克所指出来是他原创独着的论文的,居然无一错漏,而强行拿了学生的论文来挂一作,或者挂并列一作的论文,全都被排除在外!
这个秦克,居然能从近百篇论文里清晰而精准地把握出不同的数学思维脉络,这……这是个什么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