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筠忧心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国内怕找不到熟悉这个拓扑量子计算课题的科研人员,也找不到合适的高端设备仪器来继续进行这个量子通讯的课题研究。”
“实验设备、实验室什么的到时我们可以找杨伯伯一起想法子,其实我国在量子计算的不少子领域,已走到了或者接近国际前列,比如超冷原子量子模拟、硅基量子点量子计算、超导量子计算等方向。我相信国内怎么也能找到合适的实验室,拥有能支撑我们这个课题的设备仪器,就算不能完全支撑,也能通过各种变通的法子来实现间接支撑。”
秦克倒是乐观:“至于人手和目前所有的理论资料,我去和科佩特教授好好谈谈,我想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心血就样化为泡影,他会给我们最大力度的支持。嗯,不用担心,法子永远会比问题多。”
宁青筠心头一松,看向秦克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的温度。
每次遇到大事,秦克身上这份“静气”与“乐观”,总会让她感觉踏实,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
这也是秦克与众不同的魅力,旁人遇到困难只会发愁和退缩,但在秦克身上,很少会看到这样消极的情绪,他总会积极地运用手里一切的条件,努力克服困难达成目标。
不过宁青筠特别细心,她很快又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忍不住再次问道:“设备和人手姑且不论,假设我们有了设备和人手,但我们在量子力学方面的理论水平和经验都比不上科佩特教授,而且不是说加州大学的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会在今年内就会在相近的课题方向上取得突破了吗?”
“量子力学的知识我们可以继续自学。”秦克对知识倒是半点不担心,他的物理等级很快就会升级了,只要达到“大师级”,他就可以拥有媲美资深教授的全物理子科目精通的庞大知识量,到时比起科佩特教授来只会更强不会更弱。
“至于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的事……”秦克笑了笑,眼里闪过自信的光芒道:“我认为吧,不管是科佩特教授,还是慕尼黑大学,都太过高估约翰·克劳泽教授的研究成果了。”
“高估?”
“对。我猜他们只是根据两三篇流传最广的成果发布宣言、专访报告就作出了判断,所以过分高估了约翰·克劳泽教授。这些天我特地让微光将所有网上能找到的、与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有关的资料全整理了出来,然后在来这里的飞机上看完了,这些资料印证了我的判断。”
“原来那时你看的就是这些资料!”宁青筠想起秦克确实在飞机上翻看一叠厚厚的材料,只是她当时受秦克的委托,一直在忙着计算种子学的教程架构整理及编写工作,没空细看秦克看的是什么资料。
“对,看完这些资料后,我基本上确定了,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确实在量子纠缠态和‘贝尔不等式’方面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的进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很快将之应用到拓扑量子计算之中。他们若是想解决量子退相干与纠错问题,实现高效容错,起码还需要一年时间。”
“你的意思是……”宁青筠精神一振:“我们还有机会?”
秦克笑道:“对,未到最后的关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且对我俩来说,这会是对量子力学的一次很好的学习与实践机会,不是吗?走,我们去和科佩特教授直接谈谈吧。”
……
秦克和宁青筠再次来到病房之时,科佩特教授已醒了,正在老伴的照顾下吃着流体食物。现在他舌头还不太灵活,咀嚼和吞咽依然有些困难,加上心情很差,他吃了半碗便摇头不愿再吃了。
老伴和助理哈罗德正无奈地劝说着他,科佩特教授却执拗地别过头,刚好就看到了站到门口的秦克二人。
老教授目光里闪过无法言喻的痛苦、惭愧、难过、失落,再次移开了视线。
助理哈罗德忙起身向科佩特的夫人介绍秦克二人,然后道:“秦教授,宁教授,您两位和教授慢慢聊。”说着便细心地将老夫人也带了出去,只留下秦克、宁青筠、科佩特三人在病房里。
秦克留意到这些细节,暗想这个哈罗德倒是个很不错的助理人选,得试试能不能忽悠到夏国去。
不过当前最重要的是说服科佩特教授。
秦克上前,轻声用德语道:“科佩特教授,我们来看你了。”
过了好会儿,科佩特才抬起头,看向秦克和宁青筠。
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勉强说了句:“抱……歉……”便没能再说下去了,两行痛苦的浊泪随即沿着苍白瘦削的脸庞无声地落下。
看到这情景,宁青筠心里再次揪住般难受,她咬紧红唇,强忍住眼里的泪花。
她没开口,她怕自己此时一开口,就会打扰到秦克接下来的说服工作。
秦克走到床前坐下,握住科佩特教授干枯的手,温声道:“没什么抱歉的。科佩特教授,您是非常棒的科学家,别人说‘为了科研事业奉献一生’只是吹牛,而你却是用生命来践行这句话。不管如何,您都是我最尊敬的科学家之一。”
大概是感受到秦克声音里透出的温暖与真挚,科佩特眼里的痛苦消减了些许。
他轻叹道:“我……失败了……输……了……刚才……哈罗德没说……但我……猜到……团队……解散……课题也……终止……了吧?”
他的意识还清醒,但语言能力受损严重,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只能这样断断续续地慢慢说话。
秦克点了点头:“胡伯副校长刚才和我说了这事。正式的通知估计很快就会下达。”
哪怕明知这是必然的结果,见秦克确定了这事,科佩特脸上依然再次灰暗下来,整个人也像是失去了水分的植物,连生命都在不断地流走。
秦克用力握紧他的手,坚定道:“但我们的这个共同课题,还没结束,也不会结束!”
科佩特原本死灰的眼睛微微恢复了光亮,看向秦克。
“我打算将它带回夏国,继续进行下去。到时所有的研究成果,依然会按照补充协议,由我们三个共享,最终论文的第一作者,也将会是我们三个。当然,这个课题从此与慕尼黑大学无关了,因为他们已单方面终止了这个课题,您只会代表您自己。”
见秦克还要坚持下去,科佩特眼里闪过一抹感动,但勉力摇头道:“你……们?不行的……太难了……而且……来不及了……”
“来不及?您是认为约翰·克劳泽教授的团队在量子纠缠效应的研究上已有了极大的进展,而且也在将这些成果通过拓扑绝缘体方向应用到拓扑量子计算上,估计很快就会先我们一步,建立起完整而优秀的拓扑量子计算理论体系?”
科佩特教授痛苦而绝望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约翰·克劳泽团队近两年来不断发表新成果,给他的压力太大,他又怎会拼了命地加紧进度,日以继夜地进行研究,最终身体垮掉,输掉了一切?
“量子计算确实是利用量子纠缠效应进行信息传递的新型通信方式,但并不意味着对量子纠缠效应的深入研究、更好地理解了其特性,就能实现真正的量子计算。”
秦克回头招了招手,一直站在门外的陈明走了进来,递上了一个背包,还给秦克投来了一个“我可不是你的跟班小弟”的无奈目光。
秦克回了个笑容,然后从背包里取出那叠厚厚的资料,对科佩特教授道:
“我查阅了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目前公开的所有资料和相关新闻报道,基本上已确定了,他们研究的拓扑绝缘体方向,确实与我们进行着的,以拓扑超导体为主,拓扑绝缘体为辅的方向比较接近,但细节上有很多的差异,核心更是完全不同!”
他将起码30CM厚度的资料,放到了床头上。
沉重的分量,让床头柜都微微地震了震,也让科佩特的目光多了几分的凝重。
显然秦克不是信口开河。
“他们研究的方法是将光量子与微波控制相结合起来,通过微波操纵和原子-分子跃迁频率的斯塔克偏移、利用金刚石等拓扑绝缘体的氮空位中心,来操纵电子自旋进而控制量子比特。具体的原理,就是在电子和核自旋之间建立‘量子纠缠’,以将一个光子状态转移到核自旋状态,从而通过量子隐形传态的原理将信息传输到量子处理器和量子存储器。这些您应该都懂,我就不细说了。”
说到这里,秦克语气慢慢变得坚定而高昂起来:
“在这个方向上,他们确实已算是成功了,但量子计算机运行所需的标准,必须完全满足‘DiVinzo准则’,即可扩展性、初始化、测量、通用门和长相干性!而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做无法做到同时满足这五点!起码他们面临着单个量子操作和纠缠操作的分辨率过低而无法解决长相干性问题,无法实现高效容错!而根据我的判断,这个问题,他们在一年内都未必能解决!”
年轻男生的声音在微尘飞舞的病房里回响,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披在他的身上,使他仿佛多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光环。
“而我们走的是拓扑超导体辅以拓扑绝缘体相结合的方向,即‘拓扑超导涡旋态’方向,核心是‘马约拉纳零能模’组成的拓扑量子,使得成对的马约拉纳费米子能形成固定结构,从而解决量子比特之间相互作用的问题,直接在硬件层面实现高效纠错。”
“我们的研究方向难度无疑会更高两筹,加上我们从零起步,研究的工作量更大,这也是我们之前哪怕不断追赶,研究进展依然比不上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的原因。但我们的方向才是最正确的、最具备光明前景的!”
秦克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哪怕是约翰·克劳泽教授团队最终抢先完成了研究、发表了研究成果,但秦克依然坚信自己选择的方向才是最高性价比、最具备推广应用潜力的。
因为系统奖励他的那份S级知识《一种适用于1nm芯片的全新型碳晶复合纳米材料制作全流程》里面提及过的,实现拓扑量子计算的方法原理,就是拓扑超导涡旋态!
可惜那份S级知识只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和大概的理论原理,无法直接拿来使用。不过有了正确的方向,就不用担心白费力气,更不用担心走了岔路,所以秦克此时才会信心满满地想继续坚持进行这个课题。
“目前我们已成功观测到了马约拉纳费米子的近量子化电导平台特征,只要能在实验室环境下,找到最合适的超导材料,实现大面积、高度有序和可调控的马约拉纳费米子格点阵列,就能实现拓扑量子计算,并总结出一套全新的、完整的拓扑量子计算理论体系,进而引发新一轮的电子技术革命!”
科佩特教授神色也激动起来,他咬牙道:“我知道……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但太难了……”
秦克认同地、遗憾地点了点头:“是啊……确实很难,科研之路往往是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付出了一年半的心血与汗水,才在今年一月时,基本上确定了一个可行性较高的新超导材料方向,但随后又花了七个多月的时间,我们依然未能从成千上万种可能中寻找到那块最具价值的拼图,让我们的理论体系划上圆满的句号……”
但下一刻,他的眼光燃起了熊熊的战意,挥臂道:“可那又如何?难道因为有困难,难道因为大半年没成果,难道因为别人走在前面,我们就要放弃一直以来的努力,放弃越来越近的真理吗?”
秦克直视着科佩特教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科佩特教授,你为了这个课题不惜付出自己的人生,不就是想看到驱散真理上迷雾的那一天,寻找到那最让人激动、最让人难忘的正确答桉吗?”
科佩特教授脸上的神色明显有了生动的变化!
“如果你心里还有作为科学家的骄傲、作为一个真理探寻者的坚持与执着……”秦克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那就交给我吧,我和青筠有信心,也有能力,让你看到梦想实现的一天!别忘记了,我可是‘奇迹男孩’,而站我旁边的,也是大名鼎鼎的‘不可思议女孩’!”
旁边的宁青筠一直凝视着秦克,此时少女的眸子亮亮的,只觉得胸膛里流淌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热血与信心。
不得不说,这坏蛋说话时还有点高中时的中二,但那自信而飞扬的神色,极具感染的动作语言,都让人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不自觉地相信他,并愿意一直追随他!
科佩特教授沉默了好一会,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丝艰难、却重现生机的微笑:
“你……说服……我……了……你……需要……我……怎么……支持……你……”
秦克也露出了笑意:“经费问题您不用担心,我和青筠可以解决,我们需要你支持的是,提供目前为止我们这个合作课题里所有的资料,以及,推荐经验丰富的研究人员,跟我们回夏国,将这个课题继续下去,一起找到那最后的答桉!”
“好……这些……我都……可以……给你……”科佩特教授忽然咧嘴一笑,说道:“我还……有个……礼物……可以……给你……”
礼物?秦克与宁青筠面面相觑。
在科佩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秦克和宁青筠才知道这个所谓的“礼物”是什么。
原来科佩特教授有个好朋友叫来斯,同样也是拥有实验室的学术大牛,不过他拥有的是私人的独立实验室,从事物理材料方面超低温特殊材料的研究,可惜近年来他的实验室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濒临倒闭,便犹豫着是不是将一台30mK扫描隧道显微镜系统出售掉。
科佩特教授说,他可以帮忙劝说来斯教授将这台设备出售给秦克。
30mK扫描隧道显微镜系统!
秦克与宁青筠都大喜过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科佩特教授会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要知道马约拉纳费米子的磁性非常弱,想要实现观测目的需要灵敏度很高、温度很低的扫描隧道显微镜,而30mK,比绝对零度只高0.03K,完全能达到观测马约拉纳费米子的苛刻低温条件!
这样的实验设备哪怕型号旧点,但在国际上都是稀罕的宝贝,即使愿意出天价,也很难买得到!
当然,即使有科佩特教授的劝说与人情在,估计也得付出不菲的价格来采购,而且长途跋涉飘洋过海运回夏国、以及后续的设备维护等等,都是些很麻烦的事。
但不管付出多少的努力,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样的高端设备将会对秦克接下来开展一系列的量子力学课题、芯片材料课题发挥出关键的作用!
“谢谢科佩特教授!您的礼物非常珍贵也非常有用!”秦克发自内心地感谢。
“请……一定……”科佩特教授艰难地开口中,声音断断续续,原本几乎不能动弹的手指,也竭力地要回握住秦克的手:
“一定……让我……看到……我们……课题……成功……的……那一天!”
秦克语气坚定而自信:“您放心,一定会看到那一天的!就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