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画廊内,方阳衣袍猎猎,搂抱着自家的弟子叶青鸿,似笑非笑地望向面前这黑医僧人。
对方已经进入了油尽灯枯的状态,香火几近熄灭,要多虚弱就多虚弱,此刻听到方阳这番话,更是咳了几口金血。
“说实话,本尊还是挺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的话,本尊就不能够将这个魔后给拿下,不能够踏入山海魔界,更无法和自己的徒儿成婚。你,帮助本尊太多太多了……”
一句感慨,是如此的真情实意。
“噗!”
此话一出,原本就已经悲忿无比的黑袍僧人,终于支撑不住了。
随着一口血吐出,始终插在胸口的那香火,终于彻底熄灭。
火焰袅袅,消失无踪。
连带着他也变成了枯骨,被方阳随意一巴掌拍出,黑色火焰落在枯骨的身上。
骨头便开始燃烧起来,没过多久,便彻底成为了灰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
唰!
叶青鸿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羞涩无比,她之前这么想是一回事,但被师尊直接点出来又是一回事。
“好了,本尊知道了。外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我们,先行离去吧。”
叶青鸿握着剑,那清冷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地面,看向地上的那些枫叶,眼里尽是迷惘之色。
这些年,她一直在调查着当年的真相,甚至以为自己的村子被屠,自己的父母被杀,就是因为师尊的缘故。
“我的仇,就这么报了吗?”
当然,更多的人都是在等待看好戏,一场精彩的好戏。
为此,还不断的敌视自家师尊,哪怕她已经对师尊产生了爱慕之情,但这件事还是在她的内心种下了一颗种子,不断的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藤蔓,将整颗心都给占据,根本无法去除。
除了普通人之外,很多强大的修行者,或者说底蕴深厚的修行者,都很清楚,一场恐怖的浩劫即将降临,虽然不知道这场浩劫是从何处开始,但已经正在逐渐逼近了。
不过,她一向是骄傲清冷的性格,此刻也不由坚定地抬起头,定定地望向自家师尊,哪怕已经羞涩到了极致,但还是毅然决然道。
而现在,师尊当着她的面,把这位仇人给找了出来,而且还把对方给活活气死,让她内心悬浮着的石头终于落地,这些年紧绷着的心弦似乎都变得轻松了许多,但与此同时,却又产生了一阵阵的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该死的魔头,这是真以为把本后给吃定了吗?白玉飞撵可是本后的,怎么到现在反倒是他成为了主人?”
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目标!
正当她茫然彷徨之际,一只炙热滚烫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将她给搂入怀里,满眼戏谑道。
淡淡的一句话,是如此的从容,随后方阳轻轻向前踏出一步,转瞬间便穿过浓郁的雾气,进入了白玉飞撵内。
“不!徒儿的话都是真的,说要养师尊就一定会养,以……以后师尊在家带孩子就是了,徒儿会在外面挣钱养家的。”
此刻,这群人都在这里等待,目光投向香麓山,有羡慕者,有嫉妒者,有不屑者,也有愤恨者……
片刻后,秋远黛终于清醒过来,咬了咬嘴唇,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眸子中尽是悲愤之色。
诸多的人还在这里聚集着,包括长安的百姓,正道,魔道的修行者,以及唐国女帝,太后,文武百官等等。
“没错,你已经复仇成功了,不过……你这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别忘了,你可是已经答应要嫁给本尊,从此成为本尊的妻子,还说要让本尊吃软饭,难道这些都不承认了不成?”
香麓山外,秋雨朦胧。
叶青鸿抿着嘴唇,看向自家师尊的背影,没有任何的犹豫,同样跟随在师尊身后,只剩下秋远黛,文蝉衣站在外面,似乎还有些茫然。
山雨欲来风满楼,长安这些日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压抑,越来越暗潮汹涌。
往常繁华的城池,如今已经多出了诸多诡异之事,一个个身处要职的官员被灭亡,一个个宗派就此陨落。
厉诡,幽魂,妖族,冥族……
各种各样的存在都汇集在了这座古老的城池里,隐藏在黑暗之中,蠢蠢欲动,随时随地都会出手,他们在下棋,下一盘巨大的棋。
浩劫往往代表着机遇,谁能够抢得先机,谁就能够率先踏出那禁忌的一步。
大道当争,修行者没有一个胆小怕事之徒,都在寻找着浩劫降临的契机,顺便积攒自己的底蕴。
女帝出游是很正常的,但和一个男子出游却是绝对不正常,今日,注定满城百姓都会汇聚一次,包括文武百官,甚至是诸多强大的宗派,而这将是浩劫降临前的第一个盛会。
也很有可能是那传说中的契机。
在此等状况下,又有哪个修行宗派,哪个强大的修行者能够按耐得住?
自然全部都汇聚在此,等待着那魔头从香麓山中飞出,和女帝汇合在一起。
随后……
事情便会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
春风亭内,诸多正道人物汇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自信满满。
看向香麓山的目光中,尽是幽冷的杀机,嘴角微翘,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天剑宗宗主,更是双手负于身后。
“一会儿,将那魔头随意拍死之后,便能够掌控女帝,掌控整个唐果了,等到唐国入我手中,抢到那难得一遇的先机,谁又能够和我天剑宗作对?”
……
春风亭一角,关清寒原本还在思索着之前在白玉楼内和那魔头做的那荒谬之事,以后又如何和魔头相处。
而此时,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那座巨大浩浩荡荡的香麓山,依旧显得宁静万分,雾气没有剥开分毫。
这让她皱起眉头,那苍白如雪的眼眸里透露出几份疑惑和担忧。
“究竟是怎么回事?女帝已经出来了这么久了?魔头为何还没有踏出香麓山?难道是出了意外不成?”
她思索着,原本平静的内心掀起了一层层的波澜,终究是有些焦躁难耐了。
这对修行了衍气决的她来说,是绝无仅有之事,也意味着她的道心在不断的沉沦,似乎越来越倾慕那魔头。
恐怕此刻将问心镜给打开,镜子里已经彻底成了魔头的模样了,这让她既无奈的同时,又不断的担心着,最终思索了许久,凌厉的目光便扫向唐国文武百官所在之地,那里有一架盛大的飞檐。
繁华,霸道,四周虚空中,有一条条的金龙不断的盘旋着。
唐国,女帝头戴帝冠,身着帝袍,青丝肆意飞舞,享受着群臣的觐见。
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看起来要多冷酷就有多冷酷。
而这也让关清寒瞳孔中的霜雪变得越来越浓郁,四周似乎都开始飘起了风霜。
难道……
魔头是死在了女帝的手中?就在这香麓山脉,在所有人都等待之时,女帝却在山里布下了繁杂的禁制,甚至是天罗地网,将魔头给杀了?
否则,这两人又为何会分开走出?虽然香麓山脉有着诸多的妖兽,那些妖兽强大者也达到了法身境,但哪怕如此,这些畜牲也无论如何都绝对不是魔头的对手。
在想到女帝之前那冷血霸道的模样,以及自从登基以来便杀伐遍野的手段,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神色也越来越难看。
银色的长发肆意飞舞着。
没有任何的犹豫,一步一步的向女帝走去。
她的步伐是如此的缓慢,也是如此的平静,每走一步,脚下便会呈现出一层层的冰霜,寂寞绽放。
显得冷冽无比。
也让她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
仿佛有一柄风雪凝成的剑正在逐渐形成,斩的方向就是女帝的方向,随时随地都会一剑展斩出,将女帝给杀戮。
“我修行之际,立下的宏愿便是覆灭魔道,为此,在魔道潜伏了数年之久。血雨魔尊是最大的魔头,终有一日,我必定会将他给杀戮,好完结自己的宏愿,但是,在此之前,衍气宗少宗主还未立下,我还没怀子,因此,谁都不能杀他!”
关清寒轻轻呢喃着,声音现在是如此的幽冷,和那些风雪混合在一起,更加是杀意森然。
她仿佛是在宣告着自己的誓言,也仿佛是在劝诫着自己。
就这样从春风亭中走出,穿过了人群,穿过了一名名修行者的目光。
注意到她异样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女帝,也同时转过了头。
……
长安百姓,是最好的百姓。
只要他们有一丝一毫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好好的过日子,对女帝尊敬到了极致,毕竟这些年来,是女帝守护了他们的尊严,让整个韩唐国都蒸蒸日上,百废俱兴。
甚至让那些将他们视作蝼蚁,肆意践踏的修行者,都明白了唐国的法令,不敢再随意嚣张了。
而在这些人群之外,一名如同杨柳一般消瘦,曼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定定的望向香麓山的方向,眼里透露着深深的迷茫和担忧。
她带着面纱,看不清楚具体的容颜,但哪怕如此,从眉眼间就能够看出是一名绝美的女子。
而在她的身旁,便是扎着辫子的丫鬟。
怀里抱着大衣,将大衣赶紧披在自家小姐的身上,关切道。
“小姐,下雨了,赶紧回家吧。那位楚公子……估,估计不会再回来了。”
丫鬟吞吞吐吐,声音都在颤抖着,眼里尽是悲哀之色,为自家小姐而悲哀。
楚怜儿,长安第一花魁,也是京城第一花魁,倾慕者数不胜数,多少少爷为她家的小姐一掷千金,但哪怕如此,甚至连和小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家小姐是何等的娇贵?
何等的地位,但在那些强大修行的眼里,恐怕依旧如蝼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那可是血雨魔尊啊,一味拈花惹草,色名传遍天下的存在。
威震八方,横扫魔道,哪怕正道强大到了那种地步,也很少有人敢和血雨魔尊作对。
如今,魔尊要了自家小姐,既是小姐的荣幸,也是小姐的悲哀。
毕竟……
到了魔尊那种地位,拥有的绝色女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甚至在传言之中,女帝都和魔尊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否则也不会和魔尊共同乘坐在一架飞檐上,游览枫林。
在此等情况下,魔尊真的会在乎一个花魁吗?
这种希望实在是太过渺茫了,她不希望自家小姐因为一个遥远而看不到的人,一直这么苦苦的等下去,甚至到最后和青灯古佛为伴。
啪!啪!
雨水在不断的滴落着,萧瑟的秋雨,在这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更加的冷寂。
楚怜儿抱着琵琶,一身白色纱裙,有雨水落到了她的青丝上,让青丝湿漉漉的披在肩头,更加透露出了哀婉之色。
叶青鸿是骄傲,女帝是霸道,关清寒是冰冷……
方阳的诸多女人都是人间绝色,性格又截然不同。
楚怜儿出身花魁,自小便是按大家闺秀养的,性格温婉无比,便如水一般轻柔温和。
因此,在那白玉楼里,在她的闺房内,当方阳决定要将她给收下时,她也只会默默的配合,一语不发。
在方阳站在她的身前,守护她后,她的内心涌现出了浓郁的感动,一路追随着魔尊,来到了这香麓山,来到了十里画廊。
此刻,她抱着琵琶望向香麓山的方向,眼里透露出深深的迷茫,许久后才终于收回的眼神,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长长的吐了口气,嫣然而笑。
“没关系……”
“我本是风中浮萍,根本就没有什么根,在很多男子的眼里,恐怕皆如蝼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我,只是想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为魔尊再弹奏一曲琵琶罢了。”
“至于魔尊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会不会还来看望我,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呢喃着,似乎很是豁达,世间万物都很难进入她的心中,但到最后,她那看向女帝的目光,终究是透露出浓浓的艳羡。
以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