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通过多种方式管理皇室财政:一,征收山海池泽税,秦朝疆域内的山川、湖泊、海洋等自然资源,均在少府的征税范围内。比如对山林产出的木材、矿产,湖泊海洋中的渔业资源等进行征税,这些丰富的自然资源所产生的税收,成为皇室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二,收取人口税:针对皇室所属的人口,少府负责征收专门的人口税。包括在皇室领地内生活的百姓、为皇室服务的各类人员等,按照一定的标准和比例收取赋税,以此来充实皇室的财政资金。
三,征工商税:少府对皇室相关的工商业活动征税。例如,皇室经营的手工业作坊,生产出的产品在市场上销售时需要缴纳税款;皇室参与的商业贸易活动,如对特定商品的交易等进行税收征缴,这些工商税收也是皇室财政收入的组成部分。
当然,除了征税,少府也有自己的产业,哦,应该说是皇家产业。
少府直接管理大量的官府手工业作坊。这些作坊涵盖了多个领域,如纺织、陶瓷、金属冶炼与加工等。以纺织作坊为例,会组织工匠们进行丝织品、麻织品等的生产,为皇室提供各类精美的服饰和纺织品;在陶瓷作坊中,工匠们烧制出高质量的陶器、瓷器,满足皇室在生活和礼仪等方面的需求;金属冶炼与加工作坊则负责生产皇室所需的金属器具、装饰品等。通过对这些手工业的有效管理和运营,一方面满足了皇室自身的物质需求,另一方面将多余的产品进行出售或赏赐,也能为皇室带来一定的经济收益。
除了手工业,少府还负责经营与皇室有关的其他产业。比如,对皇室拥有的土地进行管理和出租,获取土地租赁收入;参与一些商业贸易活动,利用皇室的资源和特权进行商品的买卖交易,从中获利以增加皇室财政收入。
少府收入占国家财政收入的一半,也就是说,半个国家供养秦始皇一家。
但钱是收上来了不少,然而少府所承担各项工程,却已经持续了十多年。
秦始皇虽一心求仙,渴望长生不死,但他也未雨绸缪,精心打造着属于自己的死后世界。
骊山陵的规格再三扩大,新的花样层出不穷。烧制的兵马俑,要以一等一的比例呈现,。地宫更是庞大而华丽,丝毫不亚于雄伟的咸阳宫。如今,秦始皇又突发奇想,欲制造一个地下仙宫般的地宫。
这巨大的墓坑,犹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满口獠牙的狰狞怪物,无论投入多少钱财,都似乎永远无法满足它的贪婪。即便让郡县再加征口钱,也难以填补这些巨大的窟窿,只能另辟蹊径去挣钱。
酒,在这个时代是不用想了。这年头的老百姓常常食不果腹,禁酒令都已颁布多年,惟有逢年过节或者秦始皇寿诞之际,才会暂时放开禁令。
烟,更是无从谈起,毕竟没有种子。
金矿虽已开始挖掘,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看来,必须得另外想出广开财路的法子才行。
…………
镐池。
一年多的时光匆匆而过,几个造纸工坊已经开工,镐池变得热闹非凡。那喧闹的声音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寂静,吸引了咸阳城内不少人的目光。
少府丞卫东、少府郎中秦明、少府令史策驰、少府书史司马盾等人正各自忙碌于政务之时,忽接到谒者的紧急传令。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放下手头之事,马不停蹄地奔赴指定之地。
一路疾驰,马蹄扬起阵阵烟尘。当抵达镐池时,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急切与期待。
工坊门口,守门的屯长神色严肃,手中紧紧握着长矛。他接过卫东递来的符节,左看右看,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细节。屯长反复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微微点头,放卫东等人进入工坊里面。随后,他又喊来一个小吏,吩咐道:“带这几位上吏去见少府!”
“上吏请随在下来!”
小吏连忙应下,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卫东等人跟随着小吏的脚步,走进工坊。从他们抵达镐池起,已经过了三道岗哨。每一道岗哨都有持矛兵卒严密把守,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看着这些围着工坊巡视的兵卒,众人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感慨。
“这工坊倒是戒备森严。”秦明轻声说道。
策驰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想想也是,若真能做出赵高放言的东西来,便是国之重器,可不能轻易泄露。”
司马盾的目光在那些兵卒身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严密的守卫,可见此事之重要。吾等当尽心尽力,不负使命。”
一边走着,一边感受着工坊中弥漫的紧张氛围。那一道道岗哨,让人不禁对即将见到的景象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工坊沿着镐池而建,几人踏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池边人工修筑的小堤坝。这道堤坝宛如一条坚实的臂膀,将岸边的湖水巧妙地分隔成一个个清浅的小池。这些池沼一半浸泡着木头、树皮,另一半则浸着麻头、破布、麻杆等物。
数百人聚集在岸边,手中的斧斤上下挥舞,将润胀的麻头破布切成碎片。他们的动作娴熟而有力,每一次挥斧都带着一种节奏感。切好后,又将这些材料在水中轻轻涤荡,仿佛在为它们洗去尘世的尘埃。洗净的碎麻碎布被小心地送上牛车,沿着一条笔直的道路缓缓驶向工坊深处。那牛车的车轮滚动声,与人们的劳作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工坊呈狭长形状,紧紧依傍着镐水。中间每隔数百步,便是一道独特的工序。各工序之间明确分开,不同的工匠隶臣负责不同的区域,犹如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部件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这便是赵少府等建的?”几人眼中满是惊奇,不禁发出啧啧赞叹。
一旁的小吏微笑着说道:“正是少府大人,不过,这施工图却是伊大人所著。”
“哦,原来如此。”几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当众人来到一处散发着淡淡怪异味道的地方时,小吏指着石塘中重新浸泡的碎麻说道:“这里正在浸灰水。”
民妇们常用草木灰水为葛麻脱胶,所以众人一点都不奇怪。
接着,小吏又指向前方百余步外,那里冒起蒸汽炊烟的工坊说道:“那是蒸煮的地方,碎麻都得先煮烂才能用。”几人的目光顺着小吏所指的方向望去,仿佛能看到那些碎麻在高温的蒸煮下逐渐变得柔软。
几人一路上都在默默细看,经过热气腾腾的土灶蒸桶时,那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他们感受到了劳动的热度。来到满是舂捣声的水碓房,蒸煮后的碎麻在此被水力带动的连击水碓舂捣。水碓的撞击声如同战鼓,每一次锤捣都充满了力量。经过数百上千次的锤捣,碎麻变成了粘稠的糊状。
小吏介绍说,这个程度叫做打浆。粘稠的纸浆,被运到后方数十个大石槽中,与清水掺和。一些穿着短褐的人手持表面平滑的方形竹筛,将水中的纸浆轻轻捞起。众人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看得出来,他们的手法还不太娴熟,经常要尝试很多次,才能捞得厚薄适中、分布均匀的纸膜。而其中又快又准的,竟是几个头发斑白的老人。
“长者亦来服徭?”司马盾皱起了眉头,看向皂隶。
“上吏误会了。”小吏连忙解释道:“这道工序叫捞浆,最为重要,但做得好的工匠也不多。有人想了个主意,雇了几位在镐池、渭水持竹筐捞鱼为生的老渔父。没想到他们竟捞得又稳又好!每日发十文工钱呢!”
众人一路看过来,原本被咸阳人认为是赵高发癔症才收上来的破布麻头,竟一板一眼地投入到工序里。众人的心中越发期待起最终的成品来。
“少府人在何处?”工坊很长,众人走了一刻,已经快到尽头,都未见易华伟。
“就在前方。”小吏指着正前方道:“今日正好是新一批纸晒好的日子,各位上吏都等在那!”
闻言,几人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走过一个个浸泡着纸浆的石塘后,众人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浅黄色的海洋瞬间映入眼帘。那是无数正在暴晒的纸膜,如同金色的波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今日,天空格外湛蓝开阔,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在这片池畔高地上,数百上千面竹筛整齐地排列着,尽情吸收着艳阳的热量。
阳光洒在竹筛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上面的水分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蒸发升腾,化作缕缕轻烟,袅袅飘散。随着水分的逐渐离去,只剩下一张张薄薄而干燥的纸张。
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暴晒好的麻纸揭下,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损坏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揭下纸张后,用方石轻轻地压一压,让纸张更加平整。最后,这些纸张被堆叠到一起,小心地送到案几上。
历经一年多的辛劳,终于收获了成果。易华伟满心欢喜,正欲在这张麻纸上挥毫试写书法之时,小吏引领着卫东、秦明几人来到了他的身前。
卫东、秦明、司马盾等人神色恭敬,整了整衣冠,朝着易华伟躬身行了一礼,齐声道:
“下官卫东、秦明、司马盾……拜见赵大人!”
易华伟微微抬眼,淡淡瞥了几人一眼,并未言语,而是从容地提起笔,轻轻落下。顷刻间,一行整齐漂亮的秦篆跃然于纸上,那墨色如游龙般在浅黄色的麻纸上舞动,散发着古朴而优雅的气息。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流露出一丝佩服之色。心中暗自思忖,这赵高,虽然是幸进之人,但书法确实不错,难怪陛下几次夸赞赵高的字,果然是笔走龙蛇,不同凡响。
司马盾缓缓走到案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轻薄的浅黄色麻纸,轻轻捏了捏。纸张果然如同帛布般轻滑细腻,而听闻这纸是以破布、麻头制作而成,想来成本也不高。他不禁赞叹道:“赵大人,这就是纸么?”
“正是!诸位可想试试?”
易华伟让出位置,指了指桌面的纸笔。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司马盾见猎心喜,也顾不上客气,提起笔来………
………………
秦始皇难得地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而出。那殿中原本堆积如小山般、足有两三百斤重的竹简,也被一一撤下案几,缓缓挪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裁剪得极为整齐的浅黄色麻纸,整齐地摆放在秦始皇的御案之上。
秦始皇微微俯身,伸手拿起一张幅宽二尺二寸、长一尺的麻纸。轻轻一触,果然如易华伟所言,轻盈若帛,却又比帛更加细密坚韧。这纸张乃是经过精挑细选而来,看上去纸质匀净,毫无瑕疵,触感平滑细腻,边缘更是裁得十分规整,宛如用尺子精心度量过一般。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另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篆字的纸上,那字迹似曾相识。始皇帝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问道:“此乃赵高的字?”
“陛下明见,正是臣下所书!”
易华伟躬身笑道。
秦始皇微微点头,说道:“你的字,倒是愈发精进了。这纸也是个好东西,朕很是满意。”
就是这样一张轻若鸿毛之纸,称量之后,其重不过十铢而已。然而,就是这看似微不足道的薄纸,上面所能书写的内容,竟已赶上一卷重达两斤的竹简所承载的信息量。
秦,素来极为讲究“文书行政”。以纸张替换竹简,无疑能让秦吏们的办公效率大幅提高。就连秦始皇本人,每日捻着轻巧的纸质文书,悠然靠在榻上阅读,那感觉也比费力举着笨重的竹简轻松太多。
自天下一统以来,秦始皇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如潮水般迅速增加。纵然皇帝以勤政著称,但每日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简书,被案牍之事劳形,实在是难以高兴起来。
毫无疑问,作为一种书写载体,麻纸是完全合格的。可唯一的问题,便在于成本。
此时,皇帝微微抬眸,发问道:“造麻纸所费钱帛几何?”
易华伟闻之,连忙将府吏记录在纸上的账本献了上去。
“禀陛下,吾等从少府及咸阳市肆、里闾收集破布、麻头,一石价值一百二十钱。再算上车载之费、柴火、工序以及人力等开销,成本不过五百钱。”
易华伟微微躬身,接着又补充道:“一石破布麻头可制幅宽二尺二寸、长一尺的麻纸千张!这亦是工坊每日的产量。”
也就是说,一张麻纸的成本仅为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