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早已发出拜帖,也得到路西法的许可,加上他至高存在的身份,自然不会去排队。
当他从天降落,落在地狱大门口时,却没得到承诺中的“埃崔根亲自迎接”。
一道铁栅栏从裂开的地面升起,将他拦住。
之后他的身份被人认出,呼啦啦围拢过来一大群妖魔鬼怪。
墨菲斯也不害怕,只缓步走向已经关起来的大铁门。
当他打算叩门时,魔群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闹,“快让让,有老魔头来啦!”
魔头?
那明明是哈莉,她居然正大光明、无比高调地走了过来。
这与他们之前商量的低调隐秘背道而驰。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梦之斗篷下的苍白俏脸似乎在笑,向他狡黠一笑。
墨菲斯不动声色,用力捶响“门铃”:铁栅栏大门边上,一块巨大眼睛图案的铜锣。
“哐哐哐,咣咣咣——“
声音之大,穿云裂石,响彻小半个灵薄狱和大半个第一层地狱。
铁栏杆大门和围墙上,却不是空无一物,一颗颗人头串在生锈的铁钢筋上,它们都是死鬼,还能睁眼看世界、张嘴说话。
“嗷,我的主人,有个家伙在敲门,斯夸特瘤主人!”它们齐声大叫,斜着眼睛,用诡异的眼神看墨菲斯,嘴角露出嘲讽的微笑。
“嗡嗡嗡......”因为它们的躁动,原本叮在它们脸上吸血的蝇虫惊得胡乱飞舞,颈脖断裂出还漱漱落下几条肥蛆。
“那儿有人扣响门扉,扣响这沉沦堕落之门......”
门后面远远传来一声吟唱,地平线上渐渐冒出个怪模怪样的恶魔。
他浑身肌肉虬结,形体却显得非常畸形,双脚蒲扇大,脚腕细如麻杆,身体又状得像个水箱,可身高不足一米四,左臂一柄双刃利斧取代了手掌,脑袋被砍掉,两只鸡蛋大的眼睛从断脖处长出。
“即将沉沦地狱者,你是杀手、技女、诈骗犯,或者仅仅是个小贼?”它一边吟唱,一边用右手拉开铁门,“无所谓了,反正直到世界终焉,这儿始终都有空位供尔等沉沦,来吧,堕落吧,狂欢吧!”
“斯夸特瘤,带我去见你的主人。”墨菲斯双手抱胸,淡淡说道。
“喔,可笑的东西,你是个什么人物,敢提出如此要求?”恶魔讥笑道。
这明显是找茬了,连外面排队等着进入的妖魔,都快速认出墨菲斯的身份——关键是墨菲斯没隐瞒形貌和气息。
至高者的气息太明显。
“我是梦之主宰,噩梦王国的统治者。”
墨菲斯幽池般的眼睛里,再次闪烁十字星芒。
“你的冠冕在哪里?”斯夸特瘤还在讥笑。
墨菲斯抿了抿唇,梦之袍服无风自动,火焰与各种扭曲的面孔在袍子下摆浮现又消失。
“我的头盔被某个恶魔偷走,此次拜访地狱之王,正是为了取回它。”
“喔,可笑的东西,你那红宝石又在何处?还是说你压根没了往日的荣光?哈哈哈......”
“BOOOOOOM!“
斯夸特瘤的笑声还未停歇,墨菲斯苍白的拳头便落在它身上,突兀得像梦境的转换。
上一瞬,墨菲斯还双手抱胸,神色淡淡,隔着四五米远,和地狱看守唠嗑,下一瞬,他骨节分明的拳头已经把它打爆。
地狱大门口像忽然爆炸了一枚导弹,烟尘与血肉升起一朵十米直径的蘑菇云。
门后面众邪魔面色煞白,咽了口唾沫,齐齐后退。
“我来这国度为客,正如在自己国度中为君!即便路西法,也不会容忍你对尊贵客人的侮辱。“墨菲斯收回拳头,冷漠道。
“嘶嘶嘶......“丝丝缕缕的黑烟像一条条毒蛇,从四面八方汇聚,在爆炸坑里组合成斯夸特瘤的模样。
“喔,可笑的东西......”
它还想嘲笑,远处传来一声疾呼:“斯夸特瘤,滚回去,你只是个看大门的蠢物,迎接梦之主君的荣耀任务属于我埃崔根,这是地狱主宰的命令!”
鱼鳍耳朵,褚红皮肤,破烂披风,埃崔根还是哈莉熟悉的样子。
他纵身一跃,落在墨菲斯身前,恭敬道:“尊敬的梦之王,我将作为您的向导,带您穿过九层地狱,直到撒旦的宫殿。”
给睡魔的下马威到此结束,地狱大门重开,亡灵和妖魔鬼怪缓缓往里走,埃崔根和墨菲斯快速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哈莉稍微在地狱大门口驻足片刻。
这是一扇很有“艺术冲击力”的门,无以计数的人类尸体,以疾风暴雨般的姿态交织在一起。
它们都没穿衣服,保持死时的形态和表情。
样式上看,犹如围住围墙、向城里突破的丧尸墙,在某一刻时空凝固,然后搬到这儿。
但它有非常完美的细节和“韵味”,几乎每个尸体都在用自己讲述一个生动的故事。
哈莉甚至能用肉眼看、凭经验和直觉体验,分析出每个人的罪行和痛苦。
“这扇门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回去后,我若玩石雕,说不得能超越罗丹。”
怀着这古怪的想法,哈莉一步踏入地狱。
“那儿有人叩响门扉,叩响这沉堕之门......”左手被木柄双刃斧取代斯夸特瘤,蹲在门口,用脖子上的眼睛扫视每个进入大门的邪魔亡灵,嘴里念叨的诗歌,“你是杀手,技女,抑或是个小贼?踏入此门者,当放弃希望,直到世界之终焉,这里都有空位供你沉沦......”
有亡灵回答它自己的罪行,也有亡灵迷茫。
所有邪魔法师,都不理睬它。
换在其它时候,哈莉很想和家伙聊聊,看它如何用尖酸刻薄的话讥讽自己——就像它对墨菲斯做的那样。
可今天她是个间谍,不能太过招摇。
地狱之门后方别有一番天地,空间像变广阔了,可感觉上更压抑,有一种真实不虚的痛苦气息缠绕在心灵上,让灵魂时刻处于不舒服的状态。
昏沉辽阔的干裂大地上,飘荡着怯弱无作为者的灵魂。
他们生前只有小错没有大恶,把自己的人生和精力浪费在踟蹰、怀疑和畏缩中。
或许树立过无数理想和计划,却从未真正去尝试过。
连大的失败都没有。
他们的人生像清水般寡淡,死后下了地狱,也过得非常“寡淡”,没有酷刑和折磨,只在荒原上空虚地游荡。
往里行走半里地,恶魔、邪物和堕落法师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小集市。
那里还有一些恶魔'公务员',负责把亡灵和堕落者引向远处的地狱之河。
卡戎的船等在那。
一些恶魔则像人间没工作、没老婆没钱的中年闲汉,蹲在路边,对新来地狱的亡灵指指点点,品头论足,面上也时不时流露出痴汉般的贪婪神情。
可惜它们不敢动手。
地狱自有规矩,生前稍微与恶魔、黑暗、堕落、地狱等元素有交集的,死后或者灵魂都有了主人,或者统一送到魔王面前,按照权柄分配、挑选。
那些老老实实,从未与超凡打过交道的亡灵,则归地狱本身所有,会被安排到每一层相应的‘监狱’。
“这是个绝世老魔,别去惹他。”
“在地狱大门口就敢随口杀人,凶悍得狠。”
“看这气息,可能与地狱深处的大人物有关系,让他去吧。”
哈莉从它们边上路过时,引来不少目光,有些家伙还蠢蠢欲动。
如果她确定是个恶魔,没人会看她一眼。
但她这会儿气息神秘,有点像外来者——堕落法师,或者邪恶生灵。
外来者可以被骗、被抢、被谋害。
不过,在听说她一口浓痰吐死恶魔贵族后,所有不怀好意都换成了畏惧与戒备。
她畅通无阻来到地狱冥河河口。
说是河,更像一片海,浑浊的黄褐色河水像酒鬼的呕吐物,泛着令人厌恶的腥臭。
低垂的黑云,好似冥河的爱人,俯下身想要亲吻河的面庞。
惨烈的灰风夹杂无数亡灵的痛嚎,在河面掀起阵阵浪涛,水花中还能看到泡得肿胀发白的死尸,和残破麻木的灵魂。
哈莉左右观望,成千上万的新生亡魂,如同输油管道的原油,往卡戎的大木船里灌。
百米长的大船,灌了数以万计的亡灵。
它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甲板上不留一丝空隙。
哈莉还看到三个熟人。
就在划桨船对面,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黄皮校车,三个歪嘴斜眼的鸡皮老女巫,并排坐在驾驶座,还把脖子伸出窗外,大声招揽客人。
大女巫喊道:“来坐地狱巴士吧,速度比渡船快,也更舒适。”
二女巫接着喊:“我们的巴士比渡船安全,绝对不会掉河里。”
三女巫脖子伸长四五米,怼着走过来的妖魔邪怪喊:“坐巴士更显尊贵,难道各位老爷也要和泥腿子们挤在一起?”
“过河要多少钱?“一个富态的西装胖子问。
哈莉看着他,隐约有点熟悉,似乎在某些宴会上照过面。
一位哥谭大亨?
“很便宜,一枚古银币。”大女巫道。
“希腊、罗马、亚瑟王、匈奴、大秦......任何国家的银币都行。”二女巫解释道。
“把手伸到自己口袋,你的陪葬品会转化为地狱银币。”三女巫道。
胖子将信将疑,伸手到西裤口袋一抹,惊喜道:“真有一枚希腊银币。”
接着他又连掏数次,面色大变,“我跟着黄金核弹买股票,短短十年赚了百亿身价,怎么才一个银币?”
大女巫道:“你儿子吝啬,舍不得钱。”
二女巫道:“你家人朋友吝啬,舍不得给你关爱和思念。”
三女巫道:“棺材里的财物,加上活人对你的思念和爱,才是你死后财富的总和。”
“叮叮咚咚......”边上老旧工作装的干瘦老人,一把从破平角裤里掏出一条银色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