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30.暗鸦之访(五)
赛维塔已经快要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用链锯戟劈砍在阿拉斯托尔·罗夏的那把训练剑上了,它的边缘已经变得参差不齐,像是野兽交错的獠牙一般凶恶。
它被迫地增添了杀伤力,从一把单纯的钝剑变成了一把真正意义上拥有撕裂肉体能力的剑刃。但是,有得必有失。它得到了那些锯齿獠牙,也失去了原有的坚固。
阿拉斯托尔显然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增加了闪避的次数。
赛维塔对这件事感到了厌烦,所以他嘲讽地笑了:“表亲,你就只会躲吗?”
“闭嘴吧,夜刃,我都能闻见你嘴里的臭味了。你上一顿吃的是什么,黏在一起被人扔进垃圾堆里的能量棒?”
暗鸦守卫那张苍白的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要把你的牙齿全打掉,让你以后只能用舌头喝营养粥。”
“那你倒是来试试看啊?”赛维塔笑呵呵地回答。“光说不做算什么?算了,还是我来帮帮你吧。”
话音落下,他握紧链锯戟,突然朝前方踏出了一大步,肌肉绷紧,腰背发力,带动手臂.链锯戟咆哮着撕烂了空气,朝着阿拉斯托尔·罗夏猛地劈了下去。
不,或许应该称之为下砸。
赛维塔用来控制链锯戟前端的右手早在它劈开空气的时候就滑到了尾部,力量与速度叠加在了一起,他相当离经叛道地将链锯戟当成了一根棍子使用。
尽管如此,正在待战室内观看的西亚尼却相当低沉地哼笑了一声,他转头看向副官。后者早有预料地反手扔了一把短刀过来,语气里充满警告。
“你最好闭上嘴,西亚尼。我现在不想听你炫耀任何事。”
“什么事?”泰拉裔温和地问。
什么事?
好吧,不管是什么事,暗鸦守卫的阿拉斯托尔·罗夏显然都没预料到。望着袭来的链锯戟,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种晦暗一闪而过,但他已经躲闪不及了。
下一秒,链锯戟的锯齿便深深地陷进了他的胸甲之中。
金属碎片飞溅而出,火花四溅,赛维塔装作兴奋地大笑了一声,用欺骗的手法挑动了阿拉斯托尔的情绪。
“你要输咯,表亲。”赛维塔以柔和的声音轻佻地说道。“顺带一提,你想用什么姿势栽进沙坑里去?”
暗鸦守卫闭口不答,一种愤怒偷走了他本应脱口而出的所有话语,只余咆哮诞生。
赛维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货真价实的惊讶,他立刻松开双手试图后退,但为时已晚。鸦卫的剑刃前端已经划过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湿漉漉地洒在了阿拉斯托尔·罗夏的脸上。
他狞笑一声,立刻乘胜追击,甚至没有分出手去摘下那把还卡在他胸甲之间的链锯戟。赛维塔眼神一凝,脖颈处传来的疼痛并不碍事,只是流点血而已,算不上什么。
他对手所选择的这把训练剑是一把钝剑,它那后天生出的锋锐并不足以使他受到致命伤。赛维塔握紧双拳,看着那抹朝他越来越近的剑光挥动了左手。
一声闷响,与吱嘎响起的破碎声在沙坑之中依次沉闷地散播开来。鸦卫的攻击奏效了,他用训练剑打碎了赛维塔的左手手肘,但他的剑也断了。
锯齿和金属一齐破碎,在空气中飞溅,惨白的灯光酷烈地照耀着它们,彼此反射,使它们看上去如同一种另类的血液。
那么,赛维塔呢?他是否有因为疼痛而止步不前?
答案是否定的。
亚戈·赛维塔里昂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笑,兴奋在每个细节中涌动,货真价实,没有半点虚伪。
他的右手在这一刻如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那卡在阿拉斯托尔·罗夏胸甲上的链锯戟。寒光乍现,鸦卫发出一声痛吼倒在了地上。
炽热的鲜血洒在了沙坑周围,将它们中的一小部分染成了猩红之色。赛维塔低头看向他的对手,没从那双眼睛中看见任何要认输的意思。
于是他狞笑起来,单手拖动链锯戟,关掉了引擎,将它抡圆了狠狠地砸在了鸦卫残破的胸甲之上,训练用的护甲发出一声脆响,立刻凹陷了下去。
阿拉斯托尔呕出一大口鲜血,眼眸却仍然像是在燃烧。他探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链锯戟握柄的前端,躺在地上和单手的赛维塔角力了起来。
“你以为你能赢?做梦!”鸦卫口齿不清地怒吼起来,力量持续增加。
他的双手完好无损,不像赛维塔,赛维塔的左手此刻早就已经从手肘部分软趴趴地耷拉了下来,皮肉凄惨地挂在骨头之上,骨茬从锯齿制造出的巨大开放性创口内惨白地透出,十足骇人。
“我哪知道我能不能赢”赛维塔低沉地笑着,突然松开了右手。
反冲力和阿拉斯托尔自己的力量叠加在一起,让链锯戟突兀地脱手而出,飞在了半空中。鸦卫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尽管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却为时已晚。因为赛维塔已经扑了上来。
他用膝盖抵住鸦卫的上颚,用大腿压迫他的脖颈。右手五指握拢,脊背高高耸起。
“——砰!”
鸦卫发出了一声闷哼,含混不清,听上去简直像是在咳嗽。他的双手在空气中舞动了起来,右手一把抓住了赛维塔那受伤的左手,五指开始旋转它,让它几乎彻底断裂了。
如果不是肌肉之间还保持着链接,恐怕这只手臂现在就已经离开赛维塔的身体了。如此剧痛,如此恐怖,赛维塔的脸上却一片漠然。
他看着染血的鸦卫,再度往下砸了两拳。
先前的第一拳,他打碎了阿拉斯托尔·罗夏的左颧骨和眼窝。现在的第二拳,他打烂了他的鼻子和几颗牙齿,第三拳,也是最后一拳,他让鸦卫陷入了深沉且无痛的昏迷之中。
那只右手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赛维塔的左手,无力地倒在了沙坑之上。
赛维塔面无表情,缓慢地仰起头,想看看高台的模样。可惜,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血糊住了双眼,让他的视力出了点小小的问题。他吸了吸鼻子,挪开膝盖从对手身上站了起来。
黑发凌乱地四散,鲜血不断从身上滴落,作为一个胜利者,他看上去却不比败者好上多少。
四周传来了欢呼喝彩声,不仅仅只是夜刃们在欢呼,鸦卫们也在。他们中有人敌视他,但也有人为他和阿拉斯托尔·罗夏献上的这场精彩战斗而鼓起了掌。
赛维塔没管他们,只是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沙坑。所有人在他眼中几乎都变成了模糊的光点,他看不见什么太清晰的东西。听觉倒是没什么问题,奈何他现在更想要安静。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赛维塔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待战室。一早就准备好的仆役与药剂师们立刻一拥而上,把他摁在了地上。
范克里夫询问着药剂师他的身体情况,西亚尼大笑着赞赏,副官莫莱茨则保持了沉默,在一旁不断地给药剂师们递着工具。
第一预备役以一种淡漠的抽离视角观察着这一切,并一点点地仰起了头。他看见室内淡白色的灯光,以及一个逐渐涌起的巨大阴影。
“他怎么样?”赛维塔轻轻地问。他突然的发问让房间内安静了一瞬间,而那个突然到来的人却抬起手,示意他们继续,不必在意他。
“阿拉斯托尔·罗夏正在接受治疗,他会没事的。”卡里尔答道。“你做得有些过火了,赛。”
“我知道,我想为此道歉。”赛维塔撇撇嘴。“但我说不出口。”
卡里尔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凝视。赛维塔却在这目光中感到了一阵不自在,他叹了口气:“好吧,我的行为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教官?”
“还需观察至少,有许多鸦卫也为你鼓了掌,不是吗?”
“我宁愿他们不为我鼓掌。”
卡里尔轻笑起来,转身走出了待战室,没有再让黑暗包裹他:“好好休息吧,赛。我会让人为你留一部分沙鳗肉干的,记得嚼碎了再吃,别学第六连的凯格。”
赛维塔目送着他离去,行使暴力的冲动逐渐被一种沉思的平静所代替了。
——
“我为亚戈·赛维塔里昂的行为向你道歉,兄弟。”高台之上,康拉德·科兹如是说道。
原体的声音介于耳语和寂静之间,眼神中传递出了明显的歉意。若是换个人在这里,他们不会接受,甚至可能会因为科兹的行为而对他怒斥。
但科尔乌斯·科拉克斯不同,第十九军团的基因原体平静地点了点头,收下了这份歉意——他是个正常人,非常正常,所以他不会将这份道歉视作某种对自己子嗣的侮辱。
当然他正常,其他人则未必。
“康拉德大人,您没必要为这种事致歉。”那人瓮声瓮气地说。“阿拉斯托尔·罗夏和所有被选中的暗鸦守卫都明白他们将在沙坑中经历什么,哪怕死在其中,也只是庆典的一环。他们早已做好准备。”
夜之主的眉头开始越皱越紧,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并认出了他是谁——阿尔卡斯·法尔,科拉克斯回归军团以前的军团长,暗影之主。
他又快速地瞟了一眼他的兄弟,后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在眼底隐隐有些无奈。
“准备?”于是科兹继续开口。“你是指面对死亡并下死手的准备吗?”
“是的,大人。”
“我不记得我有要求过这种事,沙坑只是一种另类的决斗笼,哪个军团的决斗笼规则内表示过可以进行死斗?”
“没有,大人。”
“那你为何要这么说,阿尔卡斯一连长?”康拉德·科兹眉头紧锁地问。“还是说,这是科拉克斯的要求?你要求过这种事吗,兄弟?”
“没有。”群鸦之主安静地说。“我不会要求任何人为这种事献出生命。”
阿尔卡斯·法尔低下头,在他原体的耳边轻声解释了起来。
“恕我未曾提前向您解释,原体。但是,在这样的军团交流,或类似的庆典上是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的。决斗者彼此流血,乃至为此牺牲都是常事。”
“不成文的规矩也算规矩吗?”科拉克斯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的一连长。“另外,为何你要在我的兄弟向我道歉时替我发言?难道你认为我不会替自己说话吗?”
“.是我逾越了,原体。”
“什么?”
“是我逾越了,原体,我很抱歉。”阿尔卡斯·法尔僵硬地低着头说。
“我不喜欢这个词。”科拉克斯说。
阿尔卡斯·法尔的僵硬转化成了一种接近于手足无措的震惊。
“你很茫然,有趣,为什么要茫然呢,阿尔卡斯?”暗鸦守卫的基因原体平静地凝视起了他的一连长。
“我不是在说我不喜欢‘抱歉’这个词,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只是不喜欢‘逾越’这个词而已。你用起它的方式太自然,充斥着下位者对上位者权威的敬畏。但你却能自然而然地替我决定我的早餐,以及在这个时候替我对我的兄弟说话你不认为这两件事掺在一起显得太过矛盾了吗?”
“我——原体,我.”
科拉克斯没有理会阿尔卡斯暂时的语言能力受损,他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期间始终保持着凝视。
“让我问你几个问题,阿尔卡斯。我的喜好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没有一丝犹豫,阿尔卡斯·法尔立刻回答了科拉克斯的话:“很重要,原体。”
“为什么?”科拉克斯问。“你会去在乎阿拉斯托尔·罗夏的喜好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武器,讨厌什么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原体。”
“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你在乎我的喜好,但你也不是那么在乎。你替我选择我早餐所食用的食物,替我选出一份进入沙坑的名单,替我隐瞒那个不成文的规矩,替我回答我兄弟的话语这是什么意思,阿尔卡斯?”
气氛逐渐变得凝滞了起来,科拉克斯的语气平直且毫无起伏,不像是在问责,反倒像是在念论文。
康拉德·科兹眯着眼睛,观察着眼前的这一幕,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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