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35.审判日(四)
卡里尔睁开了眼睛,离开了这个借助他的力量构筑而起的国度。他不能久待,那地方欢迎他,问题就在此处。
它太欢迎他了。
它几乎是在痛哭流涕地恳求他长居其中,许诺一切条件,给出无上权力
一如既往地,卡里尔将它抛之脑后。
黑暗的大厅中,暗鸦守卫们静谧的沉眠着。六万多人,一个庞大的数字,但比起军团这个单位来说还是太少了。这也能侧面证明某些事的真实性——荷鲁斯在刻意控制第十九军团的人数。
为了什么?更方便掌控吗?卡里尔有答案,可他懒得讲。
原体们都是极端情绪化的生物,他们被赋予了超凡的力量和智力,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两样东西永远可以被滥用,区别只在于滥用的程度而已。
荷鲁斯·卢佩卡尔,光辉无限的牧狼神,兄友弟恭的典范并一手缔造了如今的泰拉裔鸦卫。两个极端,两个反面,两个截然不同的例子。
原体、军团。
军团、原体。
两面镜子,凡人承载基因原体的血重生成为阿斯塔特,拥有和父亲相似的面容,他们本该在某些地方更加靠近科拉克斯。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实际上更贴合荷鲁斯。
你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荒谬,也不得不为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所遭遇的处境尴尬。
众原体之中,他回归最晚,还偏偏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或许能在一两颗星球上获得成功,可若是放眼整个银河,便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愚蠢笑话。
每个理想主义者的一生都是一场持续的阵痛,想象和现实的差距之大会让他们一次次遭受沉重的打击。在此过程中,有人会转变,有人会疯癫,有人会走到最后饮弹自杀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属于哪一种?
卡里尔没有答案,他也懒得思考答案.更确切的说法是,他没有办法思考答案。
他只是看,他只能看。
他看见暗鸦守卫们站了起来。
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曾说这是一场审判,是的,的确如此。可在他的语境中,审判是被放在试炼后的。
那些没有通过试炼的人将用余生为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赎罪,他们不会死,他们的荣誉不会被抹去,名字亦是如此。
他们只是将永远远离原体和军团。
对于鸦卫们来说,这比死更可怕。科拉克斯的仁慈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们最不想饮下的毒药,奈何他们没有选择。事情就是如此残酷。
当一支军团被打上另一个原体的烙印这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事。
这不对劲。
卡里尔皱起眉,他所观察世界的视角好似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在这个视角中,时间变成了无用之物,连带着他自己观察世界的角度也开始变得抽离且漠然,仿佛处在第三者视角观察他人人生的观众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实感,而是变成了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简单描述。
直到那钟声响彻于耳边,他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战争,他经历了太多场战争。
死者不计其数,每一场战争都超越了他过去对这个词的认知,不管是阿斯塔特,还是辅助军,亦或者是那些不愿投降的人们.每一个死者都在他的脑海中咆哮。
索罗西亚人的中士需要跨过生与死的界限才能听见它们的呼唤,他则不用。它们的呼唤、恳求、尖啸全都清晰可闻。在权能的作用下,它们滚滚而来,比海啸更可怕。
他对自己所经历的每一天都失去了明确的把握与尺度,他开始以全然抽离的态度观察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即使他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也做不到。
这就是代价?亦或者,亡者们的报复?
他在无意义的时间内接连看见了鸦卫们的起身,科尔乌斯·科拉克斯的另一场宣讲,和几天后暗鸦守卫们的离去。
他还看见康拉德·科兹略带疑虑的眼神,听见他的问题,以及自己的回答。
“战争会改变任何人,康拉德。”他听见自己说。“你已经明白,比起我们要对抗的东西,任何牺牲都可以被允许。”
康拉德·科兹沉默了很长时间,夜之主再一次使用了他的天赋,而后,他便什么都没说了,只是悲伤地微笑。
时间再次被拉长,卡里尔试图停留于此,他试图向康拉德·科兹解释,试图说点什么。
可惜,他做不到这件事。
卡里尔缓慢地叹了口气,转过头,他看见一缕从黑暗中亮起的金光,以及权杖触地的沉重声响。
“这就是它们对你的审判,你作为神辜负了它们。”金光中的人说。“我说过你应当谨慎使用力量,但你就是不听。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卡里尔·洛哈尔斯,你满意了?”
他停顿片刻,略带斥责地再度开口。
“科拉克斯的问题他自己能够解决,你大可以只提出一两个建议,而非这样亲自出手帮助。帷幕就是帷幕,它不对祂们宽容,自然也不会对你宽容.”
“你是在抱怨吗?”卡里尔问。
“听上去像。”另一个人说。
他紧握着自己的权杖,银发划过苍老的面容,眼神锐利如鹰隼。“但你值得这些抱怨,卡里尔·洛哈尔斯。你做了一件愚蠢的事。”
“我做的还少吗?”
“都不如这件蠢。”掌印者如是说道。“你的人性还剩多少?”
卡里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低下了头。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环境骤然变化,那片破碎的冰川再度显露。
大部分能被称作地块的寒冰都已消失,只剩下三人所站立的那一块还能被称得上完整。
“竟然已经.”马卡多似惊叹,又似叹息地摇了摇头。
“你真应该接受我最开始的提议,留居泰拉,远离战争,以另一种形式来为大远征提供帮助。像你这样亲自走上前线,只会让你藏在皮囊之下的力量愈发膨胀。”
“嗯”卡里尔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他正在观察自己的右手,手掌上竟然已经隐隐地有了裂痕。
金光中的人从中走出,像是医生一样不容置疑地抓住了卡里尔的手腕。他头戴桂冠,皮肤黝黑,眉间紧皱。片刻之后,他的手中亮起了一道金光,在它的照耀下,那些裂痕得到了一点修补。
“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帝皇严肃地说。“如果再来一次,你必将登神。”
“我会更加谨慎一点的,尊敬的医生。”
“别开玩笑了。”
马卡多抬起他的权杖,敲了敲地面。
“未来仍然不明确,你做的事或许会让它变好一点,但也可能会让它变得更加糟糕。就我个人来说,你使用力量去拯救一群大阿斯塔特主义者简直愚蠢至极。看看你得到的东西,这值得吗?”
“如果这群大阿斯塔特主义者能在未来中多杀一个敌人,多救一个人类,我的行为还愚蠢吗?”
“同样愚蠢,且不值得。”没有丝毫犹豫,马卡多点了点头。“你无止境的自我牺牲情结与站在我身边的这位金光闪闪的皇帝并无区别,都是精神疾病的外在表现。”
“你们二人都是一样的蠢和疯,现在明明还不到你们频繁出手的时候,为何不将力量积蓄起来?未来的黑暗已经透过某种方式向我们伸出了它的触须算了。”
掌印者突然停住教训的话语,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话没有意义了,他那位金光闪闪的帝皇和这位披着人皮的神祇对他的话所给出的唯一反应,只是两个相似的微笑。
饱含歉意,但决不悔改的笑。
“.你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了吗?”掌印者问。
“六年?七年?”卡里尔挑起眉,略显兴趣地猜测了起来。
“不。”帝皇接过话。“是整整十八年。”
卡里尔的笑容终于从脸上消失了。
“十八年?”他皱起眉。“.反噬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因为你拒绝了它们太多次,所有的不满和权能本身的某种呼唤叠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炸弹。”马卡多叹息着解答了他的疑问。
“它的导火索甚至还是你亲自点燃的,你将亡者从只属于它们的安眠中唤醒,可你只唤醒那些你愿意唤醒的.那些剩下的呢?它们同样也有不满,也有憎恨,对你的憎恨。而你——”
“——而我来者不拒。”卡里尔眯起眼睛。“原来如此,这份权能对我自己进行了一次复仇。”
“现在是第三十个千年的第九百六十四年。”帝皇平静地开始解释。
“康拉德·科兹将诺斯特拉莫治理得很好,他和罗伯特·基里曼之间开展了多项合作,食尸鬼星域内有多个世界归属在了诺斯特拉莫名下。你们现在有三颗铸造世界,十二颗农业世界,二十三颗矿业世界。”
卡里尔沉默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还和机械教之间进行了深度合作。”帝皇摇摇头。“康拉德·科兹将诺斯特拉莫得天独厚的环境运用得很好,但是,这都不是现在最主要的事。你该回到现实世界去了,卡里尔。”
“这些年中,你过度抽离的视角加快了夜刃们的征服效率,却也让你的锚点们产生了动摇与怀疑,你需稳定他们。”
“你对他们的描述听上去像是在描述工具”
帝皇扯动嘴角,看上去似乎微笑了一下:“工具也分趁手与不趁手之分.醒来吧,你正身处库尔星的轨道之上,极限战士们与罗伯特·基里曼也在。”
他满面复杂地叹了口气。
是的,整大活。审判日不仅仅只是对暗鸦们的审判接着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