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34.考斯之血(六,5k)
004.M31,考斯轨道,马库拉格之耀号。
“它来了!”伊奥尼德·希尔大喊。
他举枪,在第四十层甲板的走廊里朝着噩梦里走出来的怪物射击。
那东西有一个大概的人形,就像是黑暗中的轮廓,但它没有四肢。说得再准确一点,它只有两肢,支撑着它站立移动的是两个船员。
他们的身体被扭曲了,腿移到了原本应当是脑袋的地方,脑袋在身体中央,手臂在身体最下方旋转在了一起,有如钢筋,鲜血和骨头的碎屑不断地从手臂上飞溅。
他们的脸是一个尖叫的漩涡,它的脸则是一张空荡荡的空白,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黑色的灰烬,它们像是蛆虫一样扭动。
希尔和他的小队一起用爆弹打碎了那两个船员的身体,他们的头颅痛哭流涕地从身体上滑落,变成了融化的血水。
那东西倒在地上,它仰着头,那没有五官的脸正盯着希尔看。于是希尔再次扣动扳机,爆弹把它撕成碎片。
“前进!”他喊道,三名极限战士从他身后跑过,然后是两名辅助军士兵。希尔跟在他们后面,最后一个离开了第四十层甲板,步入了升降梯。
马库拉格之耀号内有许多这样的升降梯,有的是最新型号,有的则像这款一样老旧,移动时会发出轰隆作响的巨大噪音。
希尔站在升降梯最中央,开始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战斗兄弟科索无事,只有怒火在他脸上流淌。侦察兵科尔斯也没事,他之前受了点伤,但伤口现在已经止血了。药剂师杰尔同样没事,只要你忽略他沉重的呼吸。
希尔忽略了这件事,他需要药剂师杰尔没事。
他转过头,看向那两名辅助军士兵,他们其中一人刚好抬起头看向了希尔。
“长官?”
“什么事?”
那人张开嘴,好几秒钟后才在升降梯轰隆作响的噪音中吐出自己的问题:“你觉得”
希尔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不会表露出相同的疑问。
他只是举起剑,将那把来自原体私人武备库里的长剑贴至了自己额头。然后他把它放下,将剑尖对准自己递给了那名士兵。后者用双手接过,勉强举起。
那重量让他的表情变得有点恍惚,希尔伸手拿回剑,就此完成了这个前无古人,意义不明的简陋仪式。
疑问就此消弭。
“他没事。”希尔说。“我们被袭击不代表主舰桥也被袭击了,这里只是第四十层甲板,距离主舰桥还有很远的路程。所以不必担心,士兵帕尔。”
他话音落下,升降梯也随之一同猛地停止。代表着良好运行状况的蓝色指示灯在升降梯顶部突兀转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报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红色代表什么——引擎瘫痪了,或者更糟。
希尔抬头看了一眼,理解了现在的情况,但他仍然不为所动。他伸出手拉下紧急运行拉杆,升降梯的天花板被打开,两条钢链垂下。希尔和战斗兄弟科索开始拉动它,使升降梯一点点上升。
药剂师杰尔开始低头检查每个人的武备,他为侦察兵科尔斯更换了一个新的弹匣,然后又让士兵帕尔将光耀四型的刺刀展开。
十一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第十三层甲板的紧急通道,希尔用那把长剑切开了舱门。
说来奇怪,这把剑既不是链锯剑,也不是动力剑,它看上去就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双手长剑,但它切什么东西都和切豆腐一样顺畅。
他踹开门,和他临时拉起的小队一起进入了第十三层甲板,一个东西朝他扑了过来。
它最起码有半辆运兵车那么大,希尔看见它猩红的巨口和内里呈螺旋状分布的利齿,想都不用想,它绝对胃口很大,这不是想象,而是基于口腔内部的许多尸块得出的结论。
希尔和他的小队用爆弹最后一次喂饱了这东西。
他们继续前进。
一段时间后,小队的人数增加到了二十二人,六名辅助军,十六名极限战士。其中有一名连长,佛拉斯托尔克斯,来自第一百一十一连,但他没有选择拿过希尔的指挥权。
就这样,他们从第十三层甲板一路往上推进到了第五层,队伍此时已经拉长到了一百三十三人,三十六名辅助军,九十七名极限战士。
放在战场上,这股力量甚至不足以被称之为‘部队’,可是,对于现在的马库拉格之耀号来说,他们兴许已经算得上是一支打击力量了。
可惜,那些怪物要更多一点,它们多到让人难以相信,就好像马库拉格之耀掉进了海里,这些怪物就是海浪。
它们从每个转角,每扇门和窗户背后涌来,希尔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到底杀了多少只这种东西了,他甚至都开始建立一个新的理论体系了。
他发现剑刃和火焰比爆弹与等离子更有效,你可能需要上十发爆弹才能解决一只怪物,但如果是挥剑,可能只要一次。它们死后也不会留下尸体,而是变成黑色的粘稠液体或化作青烟消散。
毫无疑问,这不是任何一条符合‘帝国真理’的事,于是列兵库尔开始告诉所有人,他们正在面对恶魔。
希尔没有斥责他的宗教信仰,奥特拉玛五百世界里每个人都可以自由信仰,否则便不会有那么多不信洛珈宗教的人来此定居。实际上,他甚至赞成这个说法。
“是的,就是恶魔。”他告诉那位连长。“我想不出比这个词更好的描述了,用古泰拉神话传说里的怪物来为这些东西命名。”
“或许它们就是。”弗拉斯托尔克斯说。“它们很符合那些故事里的描述,不是吗?”
第一百一十一连的连长深深地叹息一声,吐出一个单词:“.邪恶。”
希尔再次同意。
是的,邪恶。
他们与之作战的东西不是叛徒、异形、或其他任何能够在理性层面上被理解的东西。他们正在和邪恶作战。
对抗邪恶。
但希尔知道,他们不是正义,他们是复仇。
“继续前进!”他喊道。
十分钟后,他们从恶魔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抵达了主舰桥,装甲门没有被关闭,应急灯照亮了内里的宽阔,所有人的精神都在这一刻为之一松。
原因无他,只因他们看见了罗伯特·基里曼。
奥特拉玛之主正在战斗,他双手持剑和一个恶魔战在一起,那东西好像有两层楼那么高,它够不到马库拉格之耀主舰桥的天花板,但它已经是怪物中的怪物了。
看着它,希尔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荒诞的比喻冲动,他没有压抑,而是让它脱口而出。
“这是个什么东西?恶魔坦克装甲车吗?”
弗拉斯托尔克斯笑了,他们冲进舰桥内里,开始和其他早已抵达的兄弟并肩作战。
在应急灯惨白的灯光照耀下,希尔看见一个正在扭曲的全息投影台。
它原本充满机械之美的圆形通讯台与沉思者阵列已经合二为一,周遭跳动着扭曲艳丽的光线,每分每秒都有东西从中涌出,爆弹像是雨点一样朝它们飞去,但也只能暂缓势头,无法真正地使这个传送门似的东西停止。
希尔伸手,从他的武装带上扯下了五颗捆在一起的手雷,他扯下一个拉环,把它们全都扔了过去。火光四溅,某种尖啸声开始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继续!”一个人吼叫起来,希尔认出了他是谁,那是克洛德·安皮恩,第九战团长。“谁扔的手雷?继续!继续!火焰喷射器顶上去!”
罗伯特·基里曼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这一幕,他没有微笑,而是继续挥剑。他的对手以其狰狞之面开始口吐人言,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难听的二重唱,但不是男声和女声,而是死人与死人。
“伱不理解,罗伯特·基里曼你不明白我们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和你的子嗣正在打一场无法获胜的仗,你们赢不了,因为你们无法阻止。”
它粗糙的皮肤上布满剑痕,但没有一道能真正地使它受到‘危险’。基里曼闭口不答,只是继续挥剑。
他胸膛铸炉中的火焰正在愈发高涨,促成这毁灭性的怒火诞生的原因不是这只恶魔,而是另外一些事。比如怀言者们正在轨道轰炸考斯的城市,比如他们正在朝考斯的平原发射空降仓
他已然怒极,他此刻所承受的愤怒已经超越了一个正常人或阿斯塔特能承受的极限,他们会为此疯掉,但罗伯特·基里曼没有。
只是眼瞳中的炽热开始转变。
恶魔笑了一声。
“这感觉是不是很好?”怀揣着明显的恶意,它咧开满是利齿的嘴大笑了起来。蠕动的蛆虫与死人僵硬的指甲从它身上的伤口中掉落,它的眼睛在旋转,一千张惨白的面容在其中涌动。
“愤怒.我已经很久没拥有这种感觉了,我是虚无,是男人和女人都不想要的未来,是噩梦,你觉得我是什么,罗伯特·基里曼?”
“你是一具尸体。”基里曼说。
他大步向前,剑刃落下。恶魔抬起右手挡住了这下攻击,某种漆黑的闪光从它的眼中一闪即逝,来自亚空间最深处的恶毒低语开始顺着基里曼的剑刃往上攀爬,在顷刻间深入他的心灵。
考斯星港的毁灭与考斯地面的灾难开始于基里曼眼前叠加,然后转变成尸体。他子嗣的尸体,船员的尸体,考斯人的尸体——最后是鲜血,永无止境的鲜血。
他作为失败者跪倒在尸骸之间无能地哭泣,鲜血淹没了他,死者们抓住他开始将他往下拖拽.
全都是指责,无穷无尽的指责。
是你让我们死去,罗伯特·基里曼。他们说。是你的无能置我们于死地。
“你还要这样做多少次?”罗伯特·基里曼冷冷地问。
他握紧剑,回到现实世界。铸炉如烈焰般在眼瞳深处亮起,炽热的光亮几乎要冲破身躯的束缚降临于世。自战斗开始,这个恶魔已经向他展示了几百次这种类似的景象。
它想伤害他——先用这种方式使他动摇,然后再用物理上的方式伤害他。
“我可以一直这样做到世界毁灭,而且还有一百万种方式,但你还能强撑多久?”恶魔低笑着问,它直起身,庞大如山石般的身躯表面产生了一些变化。
它开始缩小,开始转变,变得近似人类,且十分矮小。基里曼抓住了这个机会,再次挥剑,这次尝试异常成功,他一剑便斩下了那颗狰狞的头颅。
但这不是结束,因为塔拉莎·尤顿的脸正在从无首的身躯中冉冉升起。
因为塔拉莎·尤顿取而代之,站在了罗伯特·基里曼面前。
“罗伯特?”她迷惘地问。“是你吗?我在哪?”
与此同时,那落在地上的恶魔头颅开始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
一个猜测猛地从基里曼心中升起,他的脸抽搐了一下,牙齿开始咯咯作响。
“你胆敢——!”他低吼起来,本想再次挥剑,却怎么也没办法朝那张脸下手。
“你不妨猜测得更深一些,罗伯特·基里曼。我为什么会拥有她的脸?猜猜这件事吧,如何?”
“你们不可能抵达马库拉格,我的军团会撕碎你们。”基里曼冷静地回答,双手却在颤抖。
他的理智使他说出了这个结果,但万一事实真相并不像他的理智所说的那样呢?万一真相就和他现在正面对着的东西一样混沌无序,无法被推测和理解呢?
万一它们真的已经
“罗伯特。”塔拉莎·尤顿开始痛苦地呼唤。“它们.它们到处都是,马库拉格被毁灭了,我很抱歉”
“住嘴!”基里曼大吼起来,剑刃再次举起。“你这低劣的杂种!你以为这就可以——”
“——罗伯特!”塔拉莎·尤顿声泪俱下地开始哭泣。“它们到处都是,为何你没能保护我?”
罗伯特·基里曼开始深呼吸,他握住剑,在犹豫不决与试图挥剑之间来回转换。地面上的恶魔头颅期待地看着他,伤口处已经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虫类节肢。
它的头开始朝着罗伯特·基里曼移动——只需要这最后一次接触,一名基因原体就将溃败,它甚至都要忍不住笑了。
多么愚蠢啊,创造出这些强大的半神,却又给他们属于人类的软弱情感,如此便于操纵.
它低笑着靠近罗伯特·基里曼,一部节肢甚至已经搭上了原体的脚踝——它本该继续向上的,可惜,一架拳套突击艇打断了它的行动。
它从真空的另一端高速驶来,一头撞进了马库拉格之耀的主舰桥,造成了剧烈的爆炸与颠簸。紧急系统开始立刻发挥作用,机械教的高超设计在爆炸发生的第五秒后便稳住了室内气压,突击艇本身的质量也充当了一个临时的障碍物,没有让人被吸进外界真空。
费尔·扎洛斯特像是鬼魂一样从突击艇的舱门中飘出,脸色惨白到近乎透明,眼眶中空无一物,唯有两朵漆黑的怒焰正在翻腾。
他扬起手,手中剑刃被掷出,精准地贯穿了塔拉莎·尤顿的胸膛,黑色的血液和蛆虫飞溅而出。
世界在这一刻为之静滞。
“恶魔——!”他斥责,声如雷鸣。
怒焰自贯穿胸膛的剑身之上开始蔓延,‘塔拉莎·尤顿’开始尖叫,恶魔的头颅也开始尖叫,它留在原地的形体开始一点点崩解。
罗伯特·基里曼咆哮着挥下剑刃,眼中光辉再次炽亮。
——
004.M31,考斯地面,莱普提斯努米纳斯城外平原。
“动手。”范克里夫说。
他们开始从浓雾中发起冲锋,这本是敌人创造出的环境,阴寒刺骨,浓稠的仿佛某种活物,常人在其中连行动也很困难。但是,谁规定夜刃就不能利用它?
阴郁的蓝色开始闪现,怀言者们对这袭击没有半点预料,但这远远不是结束。爆弹枪的开火声开始响起,猩红色的身影便立即倒下。
袭击开始的第一分钟二十三秒后,怀言者的大部队开始意识到他们后方遭遇了袭击。有些人开始调转方向朝夜刃所在奔袭而来,但他们早已消失。
又过两分钟,怀言者的火炮阵地汇报了袭击,剧烈的连锁爆炸开始不断产生,从第一火炮战地蔓延至第六,无一幸免,原本连绵不绝的火炮攻势立刻为之停滞。
怀言者们再次赶到,袭击者却仍然没有被抓住。
他们的指挥官霍尔·贝罗斯恼怒地意识到了袭击者的真实意图,于是下令所有人向坦克与装甲车靠拢。
五分钟后,他们用作炮灰和自爆兵的邪教徒阵地被人炸上了天。
“到底怎么回事?!”霍尔·贝罗斯朝通讯官大喊起来。
他很快就知道了。
“准备冲锋。”范克里夫说。
四十三分钟后,在浓雾的包裹下,怀言者的坦克阵地被某种不该产生的连环爆炸摧毁。又过十分钟,霍尔·贝罗斯和他试图撤离的亲卫队被范克里夫与西亚尼及六百名夜刃在浓雾中拦下。
“你要往哪去,表亲?”范克里夫轻柔地问。“你没听见马里乌斯·盖奇战团长对你们的邀请吗?他让你们去找他。”
霍尔·贝罗斯对此的回答是咆哮着命令部队开火,他拒绝了,不过这无所谓,因为范克里夫替他做了另一个决定。
他带着他的头走进莱普提斯努米纳斯的旧宫殿地下,与马里乌斯·盖奇会面。
还有一章。